“皇帝昏庸无能,毫无主见,如何威慑群臣?沉迷女色,不理朝政,焉能君临天下?痴迷奇技淫巧,不念家国天下,无尧舜之德,而有桀纣之风,实乃千古昏君。孤自受先帝恩德,至今二十年矣。不忍先帝基业毁灭殆尽,先帝心血付之东流。故以昏君罪,废除帝位,判其绞刑。”谷欣镇定地念完最后一个字,仿佛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
玉佩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谷欣宣读诏书。她下诏书向来简单明了,这一次却说了不少废话。
“忠义王英明。”群臣鞠躬。
身着龙袍的温青此时已经被侍卫控制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心底散发,弥漫全身。他的手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天旋地转,三魂仿佛没了七魄。
“大将军,”玉佩红唇微启,“先前,孤让你忍。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
“谢忠义王。”谷欣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老早就准备好的弓弦,一步一步走向温青。
此时温青终于回了魂,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他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不要,不要,不要!”然而,侍卫的双手如铁钳一般死死地箍住了他,他又是个长期沉迷酒色的废物点心,一切都是徒劳。
眼看着谷欣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向他,周身却充满了杀伐之气。
其实严格说来,温青其实不能算个大奸大恶之徒,遇上太平盛世若有良臣辅佐未必不能成为仁君。可这偏偏是乱世。
就个人私心而言,她盼着温青死已经盼了十几年了。当然了,如果温青是个英明的君主,她自认为她是可以放下私人的小恩怨潇洒离去的,但他是吗?
玉佩本来也认为现在这个局面挺好的,反正自己和皇帝差的只是一称号罢了,温朝的百姓也几乎快忘了有温青的存在了。横竖他还是温虎的父亲,把他当个傀儡皇帝供到死也没什么不好。
可偏偏半路杀出个南贵妃,野心有余头脑不足,把这么个傀儡皇帝迷得头昏脑涨的就开始做白日梦了。想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太子。更好笑的是,温青居然也没搞清楚状况,就那么“答应”了。虽然他的“答应”等于放屁,但玉佩再也不想继续留着他了。
眼看着弓弦已经靠近了脖子,温青也放弃了挣扎,眼中流露出无比的绝望。
“手下留人!”一阵略显苍老的女声从金銮殿外传来。
“惠太妃?”玉佩听出了这个声音,微微皱了眉。惠太妃自先帝去世后便自请为先帝、先皇后守陵,玉佩对她还是十分敬重的。
只见她举着一道圣旨,挺直后背,表情凝重地走进了金銮殿,步行至玉佩跟前:“先帝遗诏在此。”
“先帝有遗诏?”玉佩眉头皱得更深了。无论如何,今天她都不会交出已经到手的一切。
“如果忠义王心中还记得先帝知遇之恩的话,就请跪接先帝遗诏。”惠太妃直视玉佩的双眼。这句话是先帝临终教给她的,先帝在赌,赌玉佩的恻隐之心。
先帝赢了,惠太妃也赢了。玉佩恭敬地站起了身,又缓缓跪下。群臣包括被制住的温青也一同跪下了。
“朕驾崩后,嗣子若无能,忠义王可取而代之。但需严守两条,一,不得杀害温氏后人;二,继承人必为温虎。”宣读完毕后,惠太妃合上了诏书。
玉佩没有接旨,也没有抗旨,她沉默了。老实讲,现在大局已定,这么一张遗诏有没有都一样。但她心中对先帝依旧有着三分感恩,三分崇拜,四分怨恨,十分复杂的情绪。
“先帝驾崩后,哀家之所有没有去九泉下服侍先皇后,为的就是这份遗诏。先帝还让哀家替他问忠义王一句,你还记得先帝与你的那一场对弈吗?”
玉佩的一侧眉毛瞬间挑了起来,她当然记得。
那一日,先帝派人令她进宫下棋。当时,她刚刚攻下了北华国,还没有得到封赏。那一场棋局,二人和棋。对弈结束后,先帝突然让她立誓永远忠于温氏,她照办了。之后,先帝将棋盘带棋子都赐给了她。
回将军府,她仔细观察棋局,这才发现先帝所执黑子竟然排列成了一个“信”字。那时,她深深为先帝精湛的棋艺所折服。第二日,让她承袭父亲爵位的诏书便到了府上……
“微臣,接旨。”
忠义王在众望所归中登上了九五之尊,定国号为“玉”,并改“皇帝”称号为“尊”,称“玉尊”。之后,她下诏追封先帝及先皇后还有大义殉葬的惠太妃,流放了废帝温青,立大将军谷欣为后。
“废帝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们,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谷欣一面为她揉太阳穴,一面询问。
“南贵妃,遣送回南熙国。”其实玉佩是很欣赏有野心的女人的。对男人她毫不手软,但对女人,无论是敌是友,她总是多了几分怜悯。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既都身为女子那就应当同病相怜,何苦相斗?只可惜这位南贵妃没有与野心相称的眼光和手段,只能徒增笑话了。她本是南熙国送来温朝的,玉佩将她遣送回去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就和玉佩无关了。
“上官惠妃,封为圣安郡主,放其还家。”玉佩知道,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超然,真正的“不想争”。她的心,从来就不在皇宫。
“其她的,愿意出宫的就出宫,想留下来的就按规矩办。皇子公主待遇、礼数不变,该择婿的就择婿,该封爵就封爵。”玉佩一点儿也不但心他们造反,因为废帝的庶出子女只要一出生,她立刻就会让自己的心腹喂其吃下“神仙散”。这是她独家研制的药,本身对身体无害,但却会上瘾,一旦断了药,则会痛不欲生。与此同时,它本身还有着消磨意志、使人性格软弱的作用。加上这药普天之下只有她拿得出,这些孩子等于就是她忠心的仆人了。“宫里的主子少了,宫人也就放一批吧。”
办完这一切后,玉佩将谷欣搂入了怀中:“抱歉,谷欣。那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让你和孩子光明正大的了。”
谷欣靠在玉佩怀中,心里满是幸福。玉子麟和玉桃,她们的两个女儿,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只一件事,谷欣。温虎……我希望你能理解。”在这个问题上,玉佩很矛盾。她保留了温虎的太女之位,固然是因为先帝遗诏,可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偏心呢?玉子麟和玉桃都是她的女儿,而且还是她心爱的人为她生下的,她岂有不爱之理?而温虎,虽然她的心中没有太多慈母之心,可面对一个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孩子谁又能无情?况且玉子麟和玉桃从小不在身边,自己更多时候只能通过书信和传话知道她们的情况。温虎,却是自己亲手教养的。
“我不在乎,子麟和桃儿也不会在乎的。而且我知道,她们也根本做不了。”谷欣温柔地说道。玉佩的艰辛她看在了眼里,她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亲生的孩子活得那么累,宁愿她们“没出息”。倘若让两个从小在山间野跑、疯玩的女孩儿去当太女,那无异于赶鸭子上架。相较之下,温虎从小就在玉佩身边耳濡目染,加上玉佩和太师的教导,自然更合适做太女。
月光下,玉佩将一杯酒倒在了地上。
“陛下,这杯酒微臣敬你了。”此时玉佩已经隐约有了醉意,眼角也有了泪珠,“说到底,您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啊。什么都被您算计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从自己袭爵那一刻开始,一切似乎都在先帝掌握之中。
不过先帝要不是有了个废物独生子,又何尝需要这等算计?也得亏温青这么个废物,自己才能有今天的地位。玉佩自认为是被先帝算计了,其实先帝又何尝不把她当救命稻草?凭温青这么个既没才干又心慈手软的人,能在乱世守住基业吗?就算基业守住了,只怕也要改姓了。
现在好了,等自己去世后,江山又姓温了。
“不过陛下您也别高兴太早了,事情还没有结束呢。”别的且先不提,北方的皇甫氏和西方的刘氏正虎视眈眈。从现在看来,三国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短时期内应该不会有大冲突,最多也就是吞并一下周边的大小国家,充实自己的实力。但这平衡能维持多久呢?谁都没数。
谷欣从身后走来,将一件外套披在了玉佩身上。
看看空中那一轮明月,三十年了,她记得三十年前的夜空也是那么美。低头看了看玉佩那依旧美丽的睡颜,忍不住想到,如果当初二人没有在战火中失散的话,又会是怎么一副光景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这个问题终究不会有人为她解答了。
边阳山位于温朝北方边境,山上草木茂盛、环境清幽。
每当逢年过节,附近的百姓总会抓上两只鸡、背上几斤粮食,有些家境好的还会赶上一头小猪甚至带上些银钱,一起上山拜见“小仙童”。
“小仙童”其实就是随父亲隐居在山林中的一个小女孩儿。约莫四年前,一个精通医术的玉姓男子带着六岁的女儿和十岁的养女来到了山里隐居。当时正逢瘟疫,村庄里人畜都死了不少。男子不顾自身安危,为村子里的人行医问诊。然而,他绞尽脑汁,终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