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泽抱着人一路疾驰,跃过荒山,奔过大道,与风争先后,跟月拼分秒,却又无关风月。
怀里的人如牵线木偶般,摇来晃去,丝毫没有她自己的意识。赫连长泽一手握缰绳,一手揽护住怀里的人,尽量使怀里的人稳住身形,少受颠簸。
一到城门口,赫连长泽便吩咐荀泠去请城里最好的医官,自己则携人先回府。
自主子追出去后,安顺就惶恐不安,心乱如麻,又不知所措,他在府里慌乱了一日一宿,也未歇息片刻,苦苦干等。
安顺在府里急得团团转,也不敢轻易作出安排,除了等,他只能在心里祈求,祈求神灵保佑二人能平安归来。
当见到主子抱着人急奔进门时,安顺差点喜极而泣,直呼“寻到就好,寻到就好!”便紧跟了上去。
赫连长泽直接将人抱回自己主院,他前脚进门,荀泠带着老医官后脚进府,荀泠办事麻溜,这是赫连长泽留下他的第一大原因。
云生的伤势着实严重,老医官在房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外伤一一处理妥当。
处理好外伤,又检查内伤,开方子,大大小小药包开了十六样,才罢休。
安顺在一旁谨记医嘱,将各类药包和瓶罐收拾妥当,半点都不敢马虎。
赫连长泽瞧着榻上不省人事的云生,心下一片茫然,何苦来哉?这是,何苦呢?
他想不明白,怎么就闹成了这样?他不过是怕她练功过急!
他曾切身体会过,练功一事,太过急功近利,会过犹不及。
他本是为她好的,到头来,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赫连长泽望一眼昏迷不醒的人,怎么就有这么不要命的人?
不过,这一刻,赫连长泽自己也忘了,他自己当初在京都时,那不要命的样子,跟她也没什么两样!
愁容堆也堆不下,从他身上直往下掉,掉落在空气里,致使整个房里都弥漫着愁绪。
老医官见他如此模样,心里琢磨着二人的关系,作为医者,虽说要有仁义之心,但若不如实交代病情,也不是仁义之举。
“姑娘伤势虽严重,但姑娘根骨好,底子强,恢复得快,王爷勿需过于忧心!”老医官如实回禀。
老医官察言观色,思索再三,还是点明了另一个问题,“只是,姑娘服了一种药,抑制了身子发育,得及时停掉,否则后果危矣!”
安顺一直关心这个问题,如今老医官提出来了,那便索性一次弄个清楚,于是在旁逾矩开口问,“医馆大人,此话何解?”
老医官抬头瞧一眼赫连长泽,又速速低下头,擦一把额上的微汗,如实开口,“实不敢相瞒,回禀大人,此药性烈,姑娘服用此药,身子会被禁锢如稚童,若长期服用,将来子嗣艰难,若是再不停,将来不会再有子嗣......”
若是再不停,将来不会有子嗣!这话,一般人真不敢说出口。
闻言,赫连长泽眉眼一颤。
安顺闻言后,更是大惊失色,他嘀咕道,“这是什么药?怎会如此霸道?”
老医官摇头,直言不讳,“老奴行医几十年,也无从探得,不知姑娘服用之药为何物!”
安顺除了惊奇,心里另作别想,姑娘干什么吃这种药?难道不喜欢主子?不想要跟主子一起生养孩子?
赫连长泽心里门路清,大概知道就是那些人给她的药,但这药不吃不行!保命跟子嗣比,那不可相提并论!
赫连长泽瞧着榻上的人,沉声问,“她体内除了那种药,还有别的吗?比如毒!”
老医官又冒起冷汗来,斟酌片刻,犹豫着开口,“姑娘体质特殊,不似常人,毒,在下倒是未探查出来......”
那些躲在暗地里的妖魔鬼怪,果真是厉害,给人下了毒,还查不出来!
罢了,他也不会为难一个老医官,赫连长泽挥挥手,着安顺将人送出府去。
安顺付了诊金,立即返身折回去。
安顺踏进房门,瞧见主子坐在圈椅里,望着虚空发呆,看不出喜怒。
他轻唤一声,“主子,您一日一宿未合眼,吃些东西歇歇吧!人已经寻回来了,您该放心一些才是!”
赫连长泽“嗯”一声,算作应了,他确实需要好生歇歇了。
安顺欢欢喜喜下去准备,他刚一脚迈出房门,就闻得身后传来一句,“关于老医官说的子嗣一事,莫要告诉姑娘!”
安顺笑意立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主子要瞒着姑娘?主子不在乎子嗣一事?
他回身瞧自己的主子,他主子也正瞧着他,主子神色郑重,显然是不容他置喙的,他只好恭敬称是,悄声退下了。
安顺满腹心事去备饭食,自个儿暗暗琢磨,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泠在院子里逗安来玩,安来要进主院,荀泠不让,一人一狼崽,正两相干仗,安来趁机咬了荀泠一口,它一门心思想往主院去。
荀泠瞧着自己那微微冒血珠的拇指,骂道:“你属狗的啊!”
荀泠狠狠盯着安来,瞧瞧那模样,确实也跟狗差不多,比狗还凶!不过,也比狗漂亮!
它越是凶,荀泠越想征服它,两相干仗停不下来。
安顺伺候赫连长泽沐浴更衣,又安排膳食,见荀泠跟安来在院子里干仗,笑着劝和,唤他们赶紧用膳。
赫连长泽跟荀泠一道用晚膳,他趁机下令吩咐,“用过膳,你在府里歇息一晚,明早五更天,便回大营去,跟方将军一起处理军务,晚间将军务奏报送来府里,务必交到我手上!这两日,我就不去大营了!”
荀泠得令,“是,属下谨遵王爷命令!”
安来打荀泠身边过,欲要跳向赫连长泽,途中被荀泠一把捞住,安来又蹬又咬,凶相毕露。
赫连长泽在一边瞧着,心里纳罕,真是一个德行!
荀泠拿脆皮鸡哄骗安来,安来哪里理他,视脆皮鸡若无物,只一门心思往赫连长泽那边去。
“嘿,你一个小狼崽子,还不吃肉?”荀泠惊疑道。
赫连长泽哂笑,安来哪里是不吃肉,它是不吃别人喂的肉!他夹一筷子脆皮鸡递给安来,安来张开便咬,还吃得不亦乐乎。
荀泠傻眼了,不服气道:“王爷,这狼崽子还认人啊?”
“你以为呢?它可不是一般普通的狼崽子!”赫连长泽冲荀泠笑,言语间,满是自豪。
荀泠越看越爱,他自小跟赫连长泽亲厚,比亲兄弟间相处起来还随意,于是厚颜道:“王爷,您将这狼崽子给我呗!”
安来停下吃肉的动作,瞧一眼荀泠,跟看傻子似的。瞧一眼后,继续吃它的肉,它不理傻子的,理傻子耽搁它吃肉的速度。
这小动作可是把赫连长泽逗笑了,他伸手摸一把安来,瞧着荀泠笑,直言,“你养不了!”
荀泠不信邪,“哪儿能啊?不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吗?”
虽然这小狼崽已经送给云生了,逗一逗荀泠也无妨,赫连长泽笑说:“不信你试试。”
荀泠欢喜了,他不信他养不了一个小狼崽,不就是多拿些好吃的给它吗?
他行的,他可以猎最好的山鸡,捕肥肥的地雀,保管这小东西乐不思蜀,从此跟他吃香的喝辣的,一起驰骋疆场。
夜里,赫连长泽于灯下看兵书,他看一会书,又盯一眼榻上的人,如此反复,久久不歇。
云生双臂缠着绷带,被紧紧定固住,老医官说,这手臂裂了,若是不定固好,是要变形的。
赫连长泽暗自叹息,他根本不敢深想,当时的她,自己生生劈裂手臂时,有多疼,真是疯了!疯得如此可怖!
那些被她劈断的树木,形容惨烈,那时的她,心里是有恨的吧!恨谁呢,是在恨自己吗?
她不会恨自己的,那夜,她求神灵时,他都有听到的。
赫连长泽放下兵书,静静瞧着人,即使昏迷得不省人事,愁容依然不减,面颊好几处擦伤,显然是被树枝刮的,她就那样不躲不闪吗?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在发泄呢?
她如此不在意容颜的吗?她那张脸,若是长开了,很耐看的。
她背部红肿,肩骨错位,这些是他亲手正位上药的,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忽然,安来从窗子缝里跳进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蹭头擦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赫连长泽垂眸瞧怀里的安来,看小东西这副模样,就知道被荀泠强迫禁锢过,他伸手摸一把安来的头,笑了,嘀咕道:“真是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安来巴眨一下眼睛,从他怀里跃出,一跃落到榻上,嗅嗅昏迷中的云生,便挨着云生肩膀,圈着身子睡了。
“安来,下来,你长大了,天也热了,你该自己一个人睡!”赫连长泽沉声道。
安来巴眨巴眨眼睛,绵绵耳朵,见赫连长泽不松口,便默默爬起来,在脚踏上蜷缩起来,背对着赫连长泽。
呜呜,再也不能睡大大的床,它要不开心一刻钟!
赫连长泽不理会安来那些小动作,心里却悍然,这雪影狼族果真有灵性。
夜深了,他便在隔间歇息,他不敢深睡,浅浅眠一下,一直留意主卧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