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食,大军安歇一晚。
翌日天未亮,号角嘹起,大军整装。
云生将小狼崽塞进怀里,骑着马跟在赫连长泽身后,看横颜整顿大军。
赫连长泽一声令下,大军开拔,朝雪山崩塌的地方前进。
积雪在马蹄下塌陷,被踩成烂泥。
掀翻半山厚雪,小动物们惊慌逃窜,从山脚一路向上。
从山的这一面寻到山的那一面,翻山越岭,凿壁通道。
整整一日一夜,终是寻得了人,万幸!
凤梧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神智全失。
横颜抱着他,慌乱得像头乱撞的小鹿,大呼“军医!军医!”
云生在帐篷外惴惴不安,凤梧还能活吗?
她先前远远扫了一眼,血肉模糊,手臂直坠,那就像是已死之躯,她不敢想,若是凤梧活不成了,赫连长泽会怎样?横颜会怎样?
赫连长泽红着眼眶,冲出来,一把将云生拽进去,将她牵到那担架前,“救他,快救他!”
他声音破碎似沙,惶恐渗透一地。
“王爷,冷静!凤侍卫,他,他已经救不活了......”军医在一边哀声提醒道。
赫连长泽哪里管那么多,只眼巴巴瞧着云生,“你肯定有办法,你能救活我,也能救活他,你救他......”
他已经语无伦次,那慌乱模样,深深刺进云生心坎里,拔不出来。
云生伸手搭脉,这手臂脉象已死。
她心哐当一声,整个人顿时乱了。
她慌忙贴耳去搭心口,听音,听脉。
还好,剩一抹余音!
如果运气好,也许能醒过来,但也许要几个月,也许要几年......
帐篷里火堆横生,云生浑身冒汗,不是热的,是怕的!
她撬开凤梧的嘴,将小瓶里最后一颗药丸塞进去,小瓶应声落地。
横颜拾起那枚小瓶,本想递回去,一晃,空了,便收回了袖。
他猜,这一定的顶好的,能救命的,凤梧一定能活下来的!
凤梧已经如活死人般,毫无反应,吞不进药去,药丸不吞下去,白搭。
云生又慌又急,疾呼,“我要血,羊血,鹿血,新鲜的!快!”
横颜撩帘出去,急急下令,让手下人寻活羊活鹿来。
几百骑应声而起,很快拎来了活山羊和受伤的鹿。
手起刀落,一碗新鲜的鹿血捧上,云生将血滴进凤梧的嘴里。
可是那人无法吞咽,只能滴少许几滴进去,这样无济于事。
云生大急,心想要渡气吗?
她急中生智,将军医的医箱翻开,找出一截细长管,从凤梧的嘴里插进去,一直延伸进胃里去。
她手里运气,将血液逼进长管,并运气将血液挤压进凤梧胃里去。
就这样,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鹿血灌进去小半碗,只要药丸进去,云生就稍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紧张害怕,尤其是凤梧的左手,已经坏死,即使很长一段时间后凤梧能醒过来,这只手是铁定保不住了。
作为赫连长泽的侍卫,失去了一只手臂,不知他将来要如何自处。
即使赫连长泽不会抛弃他,只怕他自己也过不去这道坎。
药浴是不能泡了,这周身的寒湿之毒也只能后续慢慢祛除。
凤梧情势严重,不适合长途跋涉,北地军务繁忙,好多重大决策等着赫连长泽印章签发。
夜间,大军安歇后,横颜跟赫连长泽都守着凤梧,两人商讨行程安排。
为了时时知晓凤梧的情势,云生得日夜不休地守着他。
两人商讨也不避讳,她也没心思去听什么决策。
几经商讨,横颜跟赫连长泽两人都得先行回北地,否则军营管理会有大麻烦。
赫连长泽离开北地九郡已经两月有余,横颜帮着料理军务,但重大决策需要赫连长泽亲自颁布。
一走两月,这两月的军务都是横颜在打理,若是横颜不回去亲自交接,军务之事跟瘫痪无异。
可两人都走了,留下凤梧,都心里不忍又不舍,一时又陷入沉默。
自药丸和鹿血下腹,凤梧心头的那缕余音渐渐稳了,成了心跳,微弱无力。
有心跳就有希望,但赫连长泽心里清楚,情势仍不容乐观。
“云生,以你的预测,凤梧他,你,你们多久方可回北地?”赫连长泽艰难地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横颜也盯着她,等她回答。
云生也不敢妄言,她沉声道:“回王爷,以目前情形看,凤侍卫能什么时候醒来,实在不好预测,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
赫连长泽闻言,脸色煞白,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接受。
他很自责,要是早一点找到凤梧,也许情况就会不一样。
可,能醒来已是天大的恩赐!
横颜心里也难受,但他太了解他主子了,于是温声说:“主子莫要自责,人各有造化,凤梧一定会好的!”
云生静默不语,要是真有神丹妙药就好了,她也不忍心凤梧遭这么大的罪。
但她又不得不将另一件事回禀清楚,她犹豫许久才开口,“王爷,将军,还有一事,我得尽快回明,拖延不得!”
赫连长泽跟横颜又盯着她,等她说明。
她一咬牙,硬着头皮说:“凤侍卫的左手已经坏死,保不住了......”
横颜如遭雷击,大骇,张口无言。
赫连长泽反而冷静至极,闻言也只喃语,“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要活着啊!”
横颜知道失去一只手,对一个侍卫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迅速调整情绪,试问,“姑娘,保不住的意思,是要切吗?”
云生艰难的点头,“左手臂已经完全坏死,若不及时切除,会影响到肩膀以及全身。”
赫连长泽伸手一探,从横颜腰侧抽走他的佩剑。
横颜反应慢了一步,只握住了剑鞘,他看着赫连长泽手里的剑,心里渐凉。
此回京一趟,主子变了。
虽从信中知道了大概,但不知细枝末节,此刻,他才真切感受到一股寒意,主子成这样,他是有责任的!
如果当初跟着回去的是自己,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即刻带主子回北九郡,而不是淋一夜雪跪一日弄丢半条命。
他恨,恨京都,恨京都的人!
云生也惊骇,直呼一声“王爷”,惊魂未定地望着人。
赫连长泽却是极度冷静,仿佛变了个人,他问,“从哪儿切?”
云生心里慌乱不已,赫连长泽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她很怕。
他望着云生问,“不是说要及时砍断吗?”
那声音似滴水成冰,冻得人发寒。
“你说,从哪里不能要,我砍!”不怒而威,不吼而慑人。
云生转身,低头再一次去查探那条手臂,确实已经坏死了,还有渗透全身的危险。
她一咬牙,在凤梧左胳膊齐肩处一划,不再言语。
赫连长泽提剑上前,对着云生刚比划处一剑划下。
云生不敢看,等她再回眸的时候,赫连长泽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那只胳膊,出了帐篷。
云生不得耽搁,及时包扎伤口。
刚刚这一幕,横颜全看在眼里,他骇然又不安,其实,主子的情况不比凤梧好多少!
横颜也不敢跟出去,手忙脚乱地跟云生一起包扎伤口。
即使帐内火堆烧得旺,凤梧浑身还是一片冰凉,也没什么血液可以流了。
横颜酸涩难忍,问,“姑娘,凤梧他,真的还能醒吗?”
云生自赫连长泽出帐时,眼眶就已酸胀无比,此刻更是难忍,低语,“能的!凤侍卫怎么放心的下他主子呢?”
横颜眼眶泛红,是了,只有他们才懂跟主子那种相依为命的依念和羁绊!凤梧一定会醒的,他怎么能舍得主子、离主子而去?
横颜从怀里摸出信封,涩声说,“这是凤梧离京都前写给我的信,信里说了很多回京的事,还让我提前迎接,还悄悄嘱咐说是姑娘救了主子,回北地后让我待姑娘好些,莫摆臭脾气......”
云生眼眶酸涩,喉头发堵,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