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赫连长泽又发起高烧,人陷入迷糊中。
云生细细查看,发现情势比前夜好了不少。
榻前置放着炭盆,云生小心拨弄,添加银碳,将火生地猛些。
凤梧端着托盘立在一旁,托盘里有一壶黄酒,几块棉布,几根棉棒,这些都是云生吩咐他寻来的。
“姑娘”,凤梧唤她,主子烧得迷糊不清,他实在焦急。
云生侧眸,温声道:“凤侍卫稍安,殿下今夜发热与前夜不同,待火旺些,再行给殿下逐热!”
“听姑娘的”,凤梧说着,放下托盘,过来一起添炭。
火舌长卷,热气翻腾,房内温度骤升,感觉周遭都活泛了一样。
云生边脱外袍边说:“凤侍卫,扒了殿下的衣裳!”
凤梧本就被云生脱外袍地操作震撼到了,又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呆了,他神色几经几变,终是立在原地没动。
云生脱下外袍,卷好袖子,回身时才发现凤梧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眼神投放在别处。
她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孟浪了。
在生死里滚爬的人,哪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也没人因为她是女的就放过她呀!
“情势危急,顾不上了”,她如实解释。
“只有这一个法子吗?没...没别的法子了么?姑娘......殿下......你们......要是殿下以后知道,会不会......”
凤梧这一通支支吾吾,让云生很是莫名其妙,就扒个衣裳而已,怎么乱七八糟支吾一大串。
“凤侍卫不动手,那我就动手了!”
凤梧纵身弹得飞快,面色涨红,“我还是回避......”话未说完,人已在三丈开外。
云生也疾呼,“别走,我一个人不行!”
“啊?一个人不行?”
“是,需要凤侍卫在一旁搭把手!”
凤梧蹿回来,面色通红,整个人都别扭起来,半天不去扒衣裳。
云生见人不动,也不好再催,只说“那我就动手了”,便开始上下其手。
云生迅速解开赫连长泽的衣襟,露出苍白的肌肤,大概是云生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
“凤侍卫,黄酒!”
凤梧原本别扭着,视线投放在别处,闻言,手脚僵硬地将黄酒托过去。
云生伸出双手,说:“倒一些在我手里!”
凤梧照做,黄酒顺着指缝爬到手背,触及燎泡,剧痛霎时上头,云生极力忍住才没缩回手。
“用棉棒引燃我手上的黄酒!”
凤梧懵懵懂懂地照做,直到云生将燃着蓝色火焰的手掌,覆上赫连长泽的胸膛上按揉,他浆糊般的脑子才清明起来!
这哪是他想的那个意思,脸唰地更红了,他更加不自在起来。
手背燎泡处已如刮骨,痛得云生乱了呼吸,她极力地忍,背上冷汗泛滥,额头汗珠已滑到鼻尖,滴落到火焰里,“滋啦”一声幻化成白烟。
手上蓝色火焰渐小,再唤“黄酒”,凤梧依言倒酒在她手上,蓝色火焰顿时大涨。
云生揉搓顺抹赫连长泽的心口,如此反复几次,赫连长泽的面色好转了很多,额上冒出一层细微的汗珠。
大概是感受到心口处的异样,那人微动,口中开始呓语。
仔细听,似乎是在叫某个人的名字。
云生手上动作不停,整个人已痛得麻木,她手上机械地揉抹按捻,完全是凭着意志在动作。
“瑶儿...瑶儿......”
这次,那人的呓语很大,即使痛得麻木也听清了。
凤梧唤着那人,“殿下!殿下!您醒了吗?”
云生手上动作不停,小声说:“殿下未醒,还在昏迷中,这是呓语!”
她伸出双手,凤梧又倒了些黄酒,这次,凤梧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姑娘,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云生摇头说没事,继续揉着那人的心口。
“姑娘,你的手!”凤梧惊呼出声。
他终于看清了她手背的伤,手背红肿,伤处已将破裂,那一片燎泡狰狞骇人,看着就疼。
“瑶儿...瑶儿......”
榻上的人,胡乱呓语不停。
“姑娘,你教我,我来,你的手......”
云生不看伤口,说:“殿下还十分虚弱,手法力度轻重得需我自己把握!”过后又补充一句“我没事!”
哪能没事呢?
面色惨白,鬓发被浸湿,紧紧贴在脸颊上,好不狼狈。
“瑶儿!”赫连长泽一把抓住云生。
恰好抓到她的手背,云生被捏住伤处,狠狠龇牙,全身一缩,又赶紧倾身,把左手递出去,不敢挣。
凤梧大骇,放下酒壶,握住赫连长泽的手,大声唤,“殿下,殿下,松手......”
云生缓过一口气,无力地说:“他听不见的!”
凤梧只好握住赫连长泽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掰手指。
哪知赫连长泽却抓得更紧,呓语不停,“不要走,不,不要走......”
这一下死攒,痛得云生无法呼吸,一口气半天都换不过来。
凤梧见她半天没缓过来,手足无措起来,又急声唤“姑娘,姑娘!”
一口气再缓不过来,她觉得自己会被生生憋死,有凤梧在,她又不敢捶那人。
要是可以,她真想一掌捶在那人心口上,锤死得了!
实在无法,云生只得抬起右手,一口咬住衣袖,试图缓过这口气。
凤梧眼疾手快,递过一块帕子,云生松开衣袖,咬住帕子,才终于缓了这口气。
汗水滑进眼里,很不舒服,她不敢睁眼,顾不得形象,抬手,歪头,将汗悉数蹭进衣袖里。
凤梧抓着赫连长泽,赫连长泽抓住云生,三只手如此交汇,都没松开。
“姑娘,怎么办?”凤梧陷入两难。
云生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敲晕?人本身就是晕乎的。剁手?她怕是会命丧当场。
“就先这样吧!”云生无力地说,“等殿下清醒些,再继续按揉!”
“那姑娘的伤?”
云生这才看自己被那人紧攒着的手,燎泡已经破裂,黄色黏液从破裂处溢出,塌下去的破皮,紧贴着,死疼死疼!
只有苦巴巴地摇头,除非那人自己松开,外力都不可违。
都烧迷糊了,还这么大劲,真是可恶!
凤梧替赫连长泽盖好被子,问,“姑娘,喝水吗?”
口干舌燥,确实渴,但她不敢喝,要是想方便怎么办,于是摇头!
“那我替姑娘披上外袍,姑娘就着歇息一会!”
云生点头,“有劳!凤侍卫也就在此处歇息一下,殿下体热缓解,已无大碍!”
云生跟凤梧倚着榻,一左一右,各自静默。
疼痛使然,云生不得片刻安宁,硬扛不过,只得点了自己的睡穴,迷迷糊糊,又疼又困。
云生不敢真的睡沉,一边清醒又一边迷糊,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那只手才将自己松开。
云生顿时如获新生,拖回麻木僵硬的左手,看着手背,还真是惨不忍睹!
将破掉的燎泡皮挑开,擦拭掉黄色黏液,再撒上治烫伤的药沫,简单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云生都咬着凤梧给的那块帕子,是真疼。
包扎好手背,云生自己也是伤残人员,只能用一只手为赫连长泽按揉。
如此忙活一夜,赫连长泽体热恢复正常,面色好转,呼吸轻缓,睡得很沉。
云生嘱咐凤梧一番,自个儿回西院去了。
回去倒头就睡,尽迷糊睡了半日。
直到紫嫣送午膳,发现早膳未动,才惊动安和。
经这一夜折腾,云生竟是染了风寒。
风寒来势汹汹,幸好她自己会医术,灌了几碗苦哈哈的药,出了一身汗,就好转了!
凤梧按她嘱咐行事,赫连长泽也逐渐好转,能进流食,汤药也受用。
因此,府里人对云生也诸多照顾,补品,小食,药材,不停地往西院送。
三日后,四公主来探望赫连长泽,很是欢喜,又听说云生照顾赫连长泽得了风寒,于是赏赐一套头面给云生。
其实,她哪里用得上!
云生应时变换方子,赫连长泽恢复得更快,气色越来越好,府里渐有生气。
除了把脉,云生不再进出赫连长泽的院子。
紫嫣也不再跟云生说悄悄话,大概是安总管吩咐过。
腊月二十二这日,云生留下新的方子后,拜别安总管,回清荷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