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至,新郎新娘上堂!”
何欢从来都是个很能来事之人,尽管他其实根本就不曾主持过婚礼大典,可为了能讨李恪与陈子明之欢心,哪怕只是临时抱佛脚地向原本的司仪请假了一番,仅仅只是对流程稍有些了解而已,却真敢就这么上了阵,这不,末时刚过半,早已换了身大红吉服的何欢便已是喜气洋洋地高呼了一嗓子。
“微臣叩见陛下。”
何欢话音刚落,就见一身大红袍服的陈舒以及由两名伴娘搀扶着的萧蓉已是缓步从厅外行了进来,纵使早已得知李恪以及萧皇后的到来,可真见到了高坐在正中的两位至尊,陈舒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上前见礼之际,言语间也就不免带着几丝的颤音,跪在其身边的萧蓉同样也是如此。
“舒儿不必紧张,朕今日只是长辈,婚礼该如何依旧如何办了去便好。”
见得新郎新娘如此紧张,李恪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这便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安抚了二人一番。
“谢陛下隆恩。”
尽管李恪说不必紧张,可在皇帝面前,又有谁能不紧张的,哪怕这个皇帝是自家亲舅舅,可君臣分际摆在那儿,别说陈舒了,便是陈子明与汝南公主,看似一脸笑容,其实心里头都紧张得不行。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结婚乃是人生大事,要准备的事物可谓是无比之多,尤其似陈、萧两家这等豪门世家,繁文缛节就更是多得如海一般,可真说到婚礼本身么,其实也就跟寻常百姓并无区别,都是三拜了事,这不,随着何欢拖腔拖调的唱礼声响,两位新人接连三拜已过,便算是就此结成了夫妻,接下来么,自然是送入洞房了的,只不过被送去的是新娘,至于新郎么,可就得做好被灌酒之准备了的。
“开筵!”
吃,乃是国粹,啥事儿都没有吃来得重要,但凡喜事,总离不开大吃一顿,这不,新娘刚被送走,何欢便已是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旋即便见一队队的陈府下人们提溜着一只只硕大的食盒,迤逦地从后院里行了出来,为各厅之来宾们上菜,一坛坛的美酒流水般地往上送,杯来盏往之声渐起,只是喧闹声却不算大,明显少了股喜宴应有的闹腾劲,此无他,皇帝与皇后都在呢,哪怕在正厅里,并不与众人混座,可又有谁敢真放开了闹腾的,这气氛么,自然也就难喧将起来了的。
“朕用够了,也尽了兴,时辰已不早了,朕便与春娘先行一步罢。”
陈子明可是有钱人,尽管他早早便将“新欣商号”的股份全都送给了李恪,可与程、秦两家合办的美酒产业却是始终在手,加之其本人不喜奢华,历年积存下来的钱财不说富可敌国么,也绝对算得上大富之家,今儿个独子成婚,所上的酒菜自然都是顶级的,就算比之御宴也差不到哪去,然则李恪却并未多用,也就只是与陈子明夫妇说笑了一阵之后,便即停了着,笑着便起了身,丢下句交待,便与萧皇后一道径自回宫去了……
“门下省侍中于大人到!”
“左领军大将军程大人到!”
“御史大夫来大人到!”
……
李恪一走,酒宴的气氛自是立马便活跃了起来,当然了,原本尚能逍遥的陈舒也就好运到头了,愣是被各桌的来宾们灌得个七晕八素地,好不容易熬到了黄昏,总算是将各府家眷子弟们尽皆打发了回去,却不曾想前脚刚送客走,后脚又来了一大拨,赫然是下了班的诸多朝臣们赶了来——不来不行啊,皇帝都亲临陈府了,众朝臣们又岂敢不来走上一趟的,没辙了,只能是重摆宴席再开张,可怜的陈舒尽管都已是醉得快倒下了,却依旧逃不过到各位叔伯们面前敬酒的差使,若不是陈子明机警,早早令人用兑了大半水的假酒代替真酒,只怕陈舒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也就得泡汤了去。
喝,再喝,别说陈舒了,便是陈子明都逃不过被灌酒的下场,天可怜见的,满朝文武到了过半,重开之筵席足足近百桌,哪怕每桌只是喝上一樽,一圈走下来,那也不是个小数字,更别说遇到程咬金、苏定方等好闹腾的主儿,那都是须得大碗应对了去的,闹到最后,饶是陈子明酒量豪,也已是脚步虚浮不已了的。
“夫君,洗把脸罢。”
一场临时增加的酒宴喝到了月上三竿,总算是结束了,将前来道贺的文武百官们送出了府门之后,陈子明走路都已是在晃悠了的,刚一艰难地回到了主院卧房,一头便仰躺在了榻上,连动都懒得再动上一下了的,一见及此,汝南公主赶忙着人端来了热水,亲自拧了张绢子,心疼地便要为陈子明擦上把脸。
“嗯,为夫自己来罢。”
陈子明似乎是累着了,精气神明显不是太好,应答的话语里不单透着浓浓的倦意,更有着几分的愁绪在。
“夫君可是有心事么?”
这一见陈子明神情明显不对,汝南公主自不免为之诧异不已,紧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呵,馨儿看今日之婚礼如何?”
听得汝南公主见问,陈子明当即便是自失地一笑,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这……,不是挺好的么?不止皇兄来了,朝中故旧也来了如此多人,哪家哪府之婚事怕都不及我陈家之一半罢。”
这一听陈子明此问颇为蹊跷,汝南公主不由地便是一愣,犹豫了片刻之后,这才不解地道出了自己的观感。
“是啊,浮华之鼎盛莫过于此罢,陈某一生忠于社稷,能有此成就,也自足以自豪了的,只可惜……”
夫妻如此多年下来,陈子明一向很少跟汝南公主谈论政事,先前之所以会有所感慨,完全就是酒上了头之故,然则说着说着,突然间觉得此际谈论此事似乎有着不合时宜,话说到了一半,便即戛然而止了。
“嗯?夫君之意是……”
汝南公主可不是寻常女子,自幼便在皇城那么个天底下最黑暗处厮混,见识自是过人得很,哪怕陈子明已是及时打住了话头,可汝南公主却能敏锐地品味出个中的未尽之意,脸色当即便是一白。
“馨儿不必担心过甚,为夫能处置得了的,但消能知进退,当不致有远忧罢。”
陈子明虽是不想多谈将来,可到底是不忍汝南公主忧心,这便笑着宽慰了其一句道。
“皇兄应不是那等样人罢?夫君如此诚心侍其,为国事尽心尽力,古来圣贤怕也不过如此罢,皇兄岂能、岂能……”
尽管陈子明已是给出了保证,可汝南公主心中的忧虑却并未见少,好看的柳叶眉愣是皱成了一团。
“常言说得好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说么,那便是在何等位置便须得以何等视角去谋政,此乃常情也,非关品性,实是政治耳,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古今概莫能外,呵,换作为夫处在那个位置上,怕也不得不防罢,馨儿既是天家之人,应是能体悟得了个中之奥妙的。”
陈子明对李恪其人之品性可谓是了若指掌,在他看来,李恪与太宗极为相像,都是有大气魄之人,只是在气度上么,却是要比太宗稍差上一些,容人之量不是没有,问题是陈子明如今之地位已隐隐威胁到了皇权之巩固,别说李恪了,便是太宗怕也未见得能容得下,没见李靖在灭了吐谷浑之后便即毅然决然地归隐林下了么,为甚?还不是为了避嫌自保么,更别说陈子明如今的权位以及功劳怕都已比李靖要胜上一筹了,再不早谋抽身退步,那下场自是不会美妙到哪去,所差的不过是何时退以及如何退的问题罢了。
“唉……,也罢,夫君早些退隐林下也好,妾身也能多些时间陪陪夫君。”
汝南公主也是饱读史书之人,对帝王心术也自是有所了解,而今,陈子明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她自不会听不懂,然则听得懂归听得懂,心下里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堵。
“再过几年罢,如今朝中诸般革新事宜尚未厘清头绪,外有高句丽、吐蕃未灭,纵使为夫想退,陛下也断然不会准的,但消你我夫妻心中有数便好,此事断不可有丝毫之外泄。”
对于归隐一事,陈子明自己倒是很看得开,毕竟经他这近二十年的努力下来,大唐的发展已是彻底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只消再能将几桩奠基之事办好,大唐江山之传承绝对能比前世那个时空更久,鼎盛时期也能更长,如此,也就不妨其穿越上这么一回了的,至于后半生么,陈子明可就不想再费心操持朝局了,只想着陪妻妾们快快乐乐地安度剩余之时光。
“夫君放心,妾身知道分寸的。”
这一见陈子明早有谋算,汝南公主紧绷着的心弦也就此松了下来,乖巧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依偎在了陈子明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