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陈曦小儿,你这是乱命,乱命,放开老夫,放开,自古刑不上大夫,尔等安敢如此放肆,放开老夫……”
张亮乃是官出身,年轻时还是有些胆气的,可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下来,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先前之所以摆出一副强硬的架势,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本以为陈子明定然拿他没办法,却不曾想陈子明居然下令要重打,张亮顿时便急红了眼,也顾不上甚体面不体面的了,高声便嚷嚷了起来,言语间满是惶急之意味。
“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尔身为公卿,不思报效君恩,倒行逆施,已是死罪难逃,不思悔改,竟敢咆哮公堂,拖下去,打!”
张亮这么一嚷嚷,魏征与马周自不免便起了些恻隐之心,倒不是二人与张亮有多深的交情,不过是兔死狐悲而已,虽说都皱起了眉头,却无人出言为张亮解说上一番,至于陈子明么,则根本不给张亮留甚情面,拿起惊堂木便是一拍,厉声便呵斥了其一番。
“哎呀,哎呀……”
陈子明御下极严,他这么一下令,几名架着张亮的衙役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不管不顾地将张亮拖下了堂去,退下囚服,抡起板子便是一通子好打,可怜张亮区区一人而已,哪经得这般苦楚,登时便疼得惨嚎了起来。
“跪下!”
二十大板其实并不算多,不多会便已是行刑完毕,自有两名衙役将早已瘫软了的张亮架上了堂去,重重地往地上便是一掼,当即便令张亮不由自主地又是一阵惨嚎不已。
“堂下所跪何人,嗯?”
张亮到底是将近六旬的人了,被这么一通好打下来,精神已是萎靡不堪,然则陈子明却并未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也不给其喘息之机,冷冰冰地便又将先前的问题问了出来。
“犯、犯官张、张亮。”
被重打了一回之后,张亮明显是学乖了,自不敢再强项,尽管满心的不甘,却也只能是颤着声地应答道。
“张亮,淮阴人常德,尔可认得?”
这一见张亮已是服了软,陈子明也自不会过于己甚,按着审案之程序,官威十足地发问了一句道。
“某……,张某不识得此人!”
常德乃至张亮的五百义子之一,更是张亮的心腹手下,可也正是此番出首张亮之原告,要说不认得,自是说不过去之事,然则张亮却是不打算就这么认了,嘴硬无比地便矢口否认道。
“不识?好一个不识,此人乃尔之假子,常年住在尔之府上,尔竟言不识,当真好胆!”
一听张亮这话,陈子明的脸色立马便是一沉,冷冷地便揭破了张亮之谎言。
“张某府上人多,岂能个个识得。”
张亮早年可是一滚刀肉,在玄武门事变前,李世民为了确保政变能成功,曾派张亮秘密前去山东招揽各地英杰,以为应变之用,却不想消息走漏,张亮被捉拿至京,李渊下令严审,几番动了大刑,却始终不曾撬开张英的嘴,这才确保了玄武门事变的顺利进行,当然了,现在的张亮早已不是当年那等硬骨头之辈,多年的优渥生活早将其血性给磨没了,可泼皮般的性子却依旧还存了一些,这会儿信口雌黄起来,还真就不甚含糊的。
“来人,带原告常德并证人张峰、张明上堂!”
陈子明既是要将此案办成铁案,自是早就做足了功课的,也自不会在意张亮的死硬态度,并未再与其多啰唣,而是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侍候在侧的衙役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但听应诺声起处,自有一名班头急匆匆地行下了大堂,不多会,便已押解着三名年近三十的汉子从外头又转了回来。
“小人常德(张峰、张明)叩见三位大人。”
常德等人皆是张亮之假子,往日里也没少在官场走动,对庭审之事显然并不陌生,这一行上了堂,也不用押解的差役们喝令,立马便齐齐跪倒在地,各自报上了名讳。
“常德,尔可认得跪在那儿之人,嗯?”
面对着常德等人的叩拜,魏征与马周都不曾有丝毫的反应,而陈子明么,尽管坐在最下手的位置上,却是当仁不让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陈大人的话,此人正是张亮。”
听得陈子明见问,常德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将目光投向了委顿在地的张亮,细细地辨认了一番,而后方才慎重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嗯,张峰、张明,尔二人也辨上一辨,那跪地者可是张亮么?”
陈子明并未对常德的话加以评述,而是目光冷然地扫了眼张峰、张明二人,声线低沉地喝问道。
“回陈大人的话,此人确是张亮无疑。”
张峰、张亮同样都是张亮的假子,也都住在张亮的家中,没少为张亮办些下作之勾当,自不可能会认错人。
“尔三人与张亮是何等关系,嗯?”
陈子明点了点头,并未对二张之指证加以置评,而是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追问道。
“大人明鉴,小人在贞观十一年七月时,偶然识得了张亮,因其坚持,小人一时不查,竟干出了认贼作父之蠢事,数年相处下来,遍观其所作所为,方知此獠乃逆贼无疑,小人不耻于之为伍,故而愤然出首检举。”
常德乃是出首之原告,陈子明既是有问,他自是须得先行回答上一番。
“好叫大人得知,小人与张明乃是同宗兄弟,因善射,偶在行猎时被张亮所看重,言称要收我兄弟二人为假子,小人等一时糊涂,也就于贞观十三年九月进了张府。”
常德话音一落,张峰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跟着也将自个儿进入张府之事简略地解说了一番。
“张峰,本官问你,常德在张府时,与张亮关系如何,可曾多有交集,嗯?”
诸人来历既已问明,陈子明也就没再多细问,紧着便转入了正题。
“回大人的话,常德乃是张亮最早收下的假子之一,在十三太保中排在第七,深得张亮之信重,每每出入内院书房,交集颇多。”
听得陈子明见问,张峰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给出了答复。
“嗯,张明,张峰所言可是事实?”
陈子明显然对张峰的回答甚是满意,不过么,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又将问题丢给了张明。
“大人明鉴,事实正是如此。”
陈子明话音刚落,张明便已是毫不犹豫地出言证实了一句道。
“大胆张亮,安敢当庭欺瞒本官,事到如今,尔还有甚话可说,嗯?”
一番问讯下来,张亮先前自称不认得常德的谎言已是败露无疑,陈子明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给张亮当头一记棒喝之机会,但见其抄起惊堂木便是重重一拍,厉声地喝问了起来。
“陈大人误会了,您问的是常德,犯官自然不识,那人应叫张德,在犯官府上几年,不过是区区一下人罢了,犯官并不熟稔,一时记不起来也是有的。”
眼瞅着已然不好抵赖,唯恐再挨板子,张亮自是不敢再坚称不认得常德,但却绝不愿承认常德与其关系颇近,扯淡的谎话张口便来,显然是打算将无赖耍到底了的。
“记不起来么?那好,本官再问尔一遍,尔可识得常德?”
陈子明根本就不理会张亮那些胡诌的解释,仅仅只是紧逼着追问了一句道。
“识得。”
张亮眼珠子狂转了几圈,见难以抵赖得过去,纵使再不甘,也只能是闷闷地给出了个肯定的答复。
“识得便好,常德,尔且将张亮诸般不法勾当细细道来,不得隐瞒!”
张亮既已认了账,陈子明也就没再去理会于其,而是将问题丢给了常德。
“大人明鉴,小人自进张府后,因薄有小才,颇得张亮之信任,每每参与府中机密,故而得知其诸般不法事,其逆行之证有三:其一,收五百假子,小人与张峰、张亮以及公孙常、公孙节皆在其中,另有三百余人遍布洛阳、相州、济南等处;其二,私购军械,计有甲衣六百二十七套,各式兵刃过千,欲待时日举兵谋逆;其三,每每勾结江湖术士于府中隐蔽处设坛做法,更与程公颖、公孙常等暗中精研《推背图》,自称《谶书》中有其名,反迹昭然,下人不耻其之行径,特冒死检举,还请大人明察则个。”
常德位列张亮手下十三太保之一,对张亮的诸般事情自是知之甚详,此际说将起来,自是顺溜得很,当然了,其之所以会出首张亮,并非似其所言的那般出于义愤,而是别有原因——常德好赌,偏偏赌术又不精,在柳如涛的设谋下,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走投无路之余,不得不按着“有心人”的指点,投到了魏王李泰的门下,行出首张亮之事,当然了,这等肮脏之事,常德却是不敢当庭供出的,也就只能是激昂万状地将自己装扮成了“正义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