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贤馆前身是镇南王府,位于江都府中心地带,距离鹂园不远。
刘伯温几人很快便来到招贤馆门外。
招贤馆门卫认识刘伯温,不敢阻拦,放他和孛罗不花等人进去。
刘伯温刚一入内,便闻到一阵酒香味。
抬头一看,只见三名中年人摆了张桌子,坐在一块影壁后面煮酒,只见寒风之中,热气滚滚。
孛罗不花见府邸被人如此糟蹋,心中大怒,飞快奔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这可是唐朝时期的影壁,你们怎可当做遮风的石头!酒气都被熏上去了!”
一名男子没好气道:“你是谁啊,多管什么闲事?爷们花钱进来,就是图个蒙古王爷一般的享受!”
孛罗不花气得脸颊涨红,正要破口大骂,被刘伯温给拉住了。
刘伯温上前两步,面色温和地与三人攀谈起来。
三人虽没有自报家门,但三言两语间,已能看出他们都没怎么读过书,说话市侩,应该是商人之流。
刘伯温不动声色,继续在招贤馆中慢慢观察着。
一路走过来,只见招贤馆仿佛变成一家大型客栈,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还能看到有人在后湖钓鱼。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刘相爷,您瞧见了吧,这些人像是贤士吗?”
刘伯温微微一笑,淡淡道:“不急,再瞧瞧。”
他曾上过别人一次当,故而行事更加谨慎,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不会再妄下结论。
就在几人在馆内调查时,早有国子监文吏将消息传回国子监。
周复本来正坐在办公房喝茶,听说刘伯温去了招贤馆后,一口茶水猛地喷出,一脸惊愕。
“他、他怎么会突然去国子监?”
文吏道:“鸿胪寺的那两个蒙古官员与他一起。”
周复将茶杯摔在地上,破口大骂:“外族胡厮,安敢卖我!”急忙离开办公房,就要奔去国子监。
行至半途,心中猛地一惊,寻思:“刘伯温铁面无私,我过去了又能怎样?他难道还会放我一马吗?”
双手握在一起,在原地踱了几步。
虽然他的顶头上司是何太公,然而周复深知这位老爷子生性软弱,根本不可能为了自己跟刘伯温作对。
突然间,猛地想起一事,大步离开了国子监,命人牵来一匹快马,朝着中书省奔去。
中书省西北角有一座官署,是市舶司总司。
总司大堂之内,已经站着三十多名官员了。
这些人与被刘伯温带走的官员都有着很亲密的关系,要么是同窗好友,要么有师徒之情,要么是亲戚关系。
因为张阳泉亲手将那批官员交给刘伯温,这些人不敢去找刘伯温说情,思来想去,便都来找王蒙。
原因也很简单,那批被带走的官员之中,有一人是王蒙的亲侄子。
王蒙一向受张阳泉器重,而且他还极受徐百升、赵德胜两位军中大将的尊敬。
事到如今,也只有他拥有与刘伯温抗衡的势力。
所以一众官员们都把希望放在王蒙身上,希望他能挑头出面。
只要有个带头人,他们就能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所形成的力量,未必就不能压过刘伯温。
周复进入大堂后,只见众人个个面色忧愁,却不见王蒙人影,朝一人问道:“郑兄,王监丞人呢?”
郑姓男子叹了口气,道:“称病不肯见我们,唉,连王监丞都不敢站出来,看来这回是没辙了!”
周复咬牙道:“那咱们就直接闯进去,逼王监丞出面!”
郑姓男子见他如此积极,奇道:“周兄,你也有亲朋好友牵扯进此事了吗?”
周复面色阴沉,哼道:“我只是看不惯刘伯温一手遮天,为大义而来!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在大王心中的份量还比不过刘伯温一人!”
语毕,大步出列,面视着众人。
“同僚们,大家再待在这里干等着也无用,还是随我一起进去面见王监丞,让他明白我们的决心!”
有几人出声附和了几句,紧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
周复见此,大声道:“大家跟我来!”转身就朝耳门而去,打算进内堂。
行至门口,却被一名魁梧侍卫给拦住了。
“王监丞身体不适,今日能来上衙已经很勉强,眼下正在休息,还请诸位不要打扰!”
周复哼了一声,道:“如果我们非要进去呢?”
侍卫冷冷道:“王监丞有令,有谁在市舶司胡闹,一律轰出去!”
周复咬了咬牙,转过身,大声道:“王监丞既然不愿出面,咱们就直接去找大王,诸位以为如何?”
这次无人再出声应和了。
周复怒声道:“今天被问罪的是他们,明天就是我们,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刘伯温刻薄过甚,乃误国之举,同僚们,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
有人问:“没有王监丞带头,大王未必肯见我们!”
周复大声道:“王监丞畏惧他刘伯温,周某人却不怕。由我周某人给你们带头!胆子大的跟我去见大王,胆小的留着坐以待毙吧!”
语毕,大步离开大堂,竟然还真有十几名官员跟着他离开了。
剩下的人都惴惴不安的等候着消息。
半个时辰后,有人传来消息,周复等人也被大王送到了御史台。
众人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大王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面面相觑了一阵,纷纷离开市舶总司。
待大厅的人走的一个不剩,王蒙才终于从耳门走了出来。
他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喃喃道:“总算都走了。”
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叹道:“刘伯温啊刘伯温,过犹不及,你何必做得这么过头呢?”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倏地响起:“王监丞?”
王蒙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瞪视着眼前之人,认出那人模样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曾世侄,你怎么来了?”
那人正是曾千里,他微微一笑,道:“小可奉家父之命,给您带一个消息。”
王蒙坐正了一些,沉声道:“令尊让你带什么消息给我?”
曾千里上前几步,低声道:“根据我们家刚得到的消息,高丽国内发生大乱,前往高丽通番的商船都不安全,望王监丞知晓。”
王蒙大吃一惊,道:“高丽国大乱?可知原因吗?”
曾千里道:“并不清楚,这消息是我们在高丽的一个商铺传回。另外,有人瞧见高丽国王坐着一艘船,逃亡海外!”
王蒙惊愕不已,道:“国君都逃了,那可是大事情啊,莫非元军攻打高丽?不对啊,元军和高丽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曾千里提醒道:“王监丞,还是赶紧传达通番警示,最近减少商船前往高丽为好,以免造成损失!”
王蒙连连点头,感慨道:“难得伱父子有心,将这么重要的情况告诉本官。”
曾千里拱手道:“王监丞客气了,我们曾家能有今天,全仰仗您当初让我们通番,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王蒙微笑道:“你们靠的是自己,不必谢我。好了,你退下吧。”
曾千里拱了拱手,便要告退离开。
王蒙忽然想起一事,又把他喊住了。
“曾世侄,我没记错的话,你与场主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吧?”
曾千里笑道:“小可怎敢高攀是场主朋友,只不过与她都是爱马之人,平日里可能话题多一些吧!”
王蒙眯着眼一笑,道:“这次关于刘相爷的事,你听说没有?”
“略知一二。”
“那你有什么看法?”
曾千里道:“小可见识浅陋,不敢妄言,不过家父提及此事时,倒是说过一句话,让小可印象深刻。”
王蒙心中一动,道:“什么话?”
曾千里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家父觉得刘相爷遇到大王,就如同蛟龙入了海。”
王蒙心中一凛,良久之后,暗叹一声,挥手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