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猴子心急火燎的前往王府时,山东的元军早已将宋军最后一座城池“益都”给团团包围。
益都是毛贵打下山东的根基,也是东路军最重要的根据地。
虽然宋军只剩一座城,但其他败退的山东军全部都涌入益都之中。
一时间,益都城中的守军超过十万人。
而且毛贵一直在山东屯田,益都的存粮也非常多,足够大军食用一年有余。
元军攻打益都一个月后,依然迟迟无法拿下。
察罕帖木儿意识到守军抵抗意志顽强,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于是传下军令,将各地部队全部调到益都周边扎营,准备和守军打消耗战。
田丰和王士城的部队也被调到益都,两人的大军驻扎在南门外。
这天夜里,王士城来到田丰的营帐,表情阴沉,道:“田兄,刚刚南边传来消息,安丰还是没能守住,陛下被江都军抢走了!”
田丰“啊”了一声,一掌重重拍在膝盖上。
“看来天不佑我宋军啊!”
王士城问道:“计划还要继续吗?”
田丰冷冷道:“那是当然,不然你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毛贵将军?”
王士城深吸一口气,道:“那好,杀了察罕帖木儿,咱们就进入益都城中,拥立小毛总兵为帝!”
田丰摆了摆手:“拥立皇帝的事以后再说罢,眼下先考虑怎么杀死察罕帖木儿!”
王士城想了想,道:“我发现察罕帖木儿很喜欢在各营帐之间巡营,这应该是个刺杀的机会!”
田丰目光一亮,道:“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就等他巡到附近,咱们宰只羊,邀他和他的随从赴宴。喝酒时,挑选勇士假扮成倒酒之人,将他们全部宰了!”
王士城道:“就怕察罕帖木儿不肯受邀!”
田丰微笑道:“你发现没,此人营中汉兵数量极多,而且一直在拉拢咱们这些起义军将领,我料定他必来!”
半月之后,察罕帖木儿果然开始巡营,巡到城南诸营时,田丰派人去请他赴宴。
扩廓道:“父亲,田丰新降,不可信任,不去为好!”
察罕微笑道:“我推心待人,又怎么能什么人都防备呢?而且其他汉人将领见我不信任他们,又会暗生反心!”
让扩廓替自己巡营,带了十几名随从来到田丰的营帐。
田丰和王士城早已在辕门等候,两人将察罕迎入帐中。
察罕高坐上首,微笑道:“两位,你们新降不久,料来会遇到很多难事,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两位排忧解难,有什么困难,尽可以开口。”
田丰愣了一下,道:“我等并无难事。”
察罕笑道:“怎会没有?军中粮草可有短缺?军械马匹可有缺失?”
田丰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败军之将,怎敢有那许多需求?”
察罕叹了口气,道:“两位这样说,显然是还不把我当自己人。我虽是乃蛮人,但从小读的是汉人书籍,也一直崇尚汉家文化!”
王士城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欺压我们汉人?”
察罕苦笑道:“这件事岂是我一人能决定?红巾起义之前,我不过是地方一个小小官员,也时常因乃蛮人身份,备受欺凌!”
田丰目视着他,道:“可你现在已经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察罕喝了口酒,叹道:“不错,我现在确实位高权重,我虽影响不到朝廷,但至少在我军营中,蒙古人和汉人是一样待遇!”
王士城又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劝劝陛下,让他也善待汉人?”
察罕默然良久,道:“我劝过了,只可惜这样的奏疏,全部石沉大海。朝廷也开始大力提拔答失八都鲁父子,用来压制我。”
田丰眼中闪了闪,试探道:“大帅为何不手段强硬一些?”
察罕愣了一下,忽然挥了挥手,将随从全部屏退出帐外,朝两人微微一笑。
“也不知为何,我和那些蒙古人、甚至同族人总是话不投机,然而与你们汉人,却总能交心畅谈。”
“两位可愿听听我的肺腑之言?”
田丰恳切道:“求之不得!”
察罕帖木儿缓缓道:“其实我手下很多人劝我拥兵自重,就连我那义子也是如此。然而我若真那么做了,到时就算我不想造反,也会被手下裹挟,成为乱臣贼子!”
田丰昂然道:“陛下荒淫无道,天下黎民苦不堪言,将军若能除暴政、安黎民,百年之后,后人怎会说您是贼?”
察罕帖木儿摇了摇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谋反,也不能掩盖其罪行和私心。”
王士城急道:“您忍心看天下黎民受苦吗?”
察罕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军人,只想尽好自己本分,管不了那许多事。”
两人都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响起一道道惨叫声。
察罕脸色微变,刚站起身,就见一群军士冲了进来。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田丰和王士城,惊愕道:“我以诚待两位,两位为何要害我?”
田丰此刻心中颇为犹豫。
察罕的观念他虽然不认同,但对方毕竟推心置腹,待自己可谓知己,他实在不忍心痛下杀手。
王士城却没他那么多想法,拔出腰刀,冷笑一声。
“哼,伱别怪我们,当初我们投靠你,就是为了今日,受死吧!”
与一众军士冲上去,将察罕帖木儿乱刀砍死。
田丰见他想割察罕首级,急道:“杀了也就是了,何必作践尸体?”
王士城奇怪道:“不提着他脑袋,城中的弟兄怎肯相信我们?”
田丰怔了怔,一想也是,也就不再阻止。
当天夜里,田丰和王士城提着察罕的脑袋来到南门外,守军将领瞧见察罕首级,喜出望外,将他们迎入益都城中。
次日清晨,察罕帖木儿首级被插在城墙之上,城外元军瞧见后,顿时大乱。
扩廓大为悲愤,当即披麻戴孝,召集本部将士们,一番声情并茂的说辞后,将士们的悲愤全部转化为愤怒。
宋军趁机出城掩杀,城外元军各营大乱,只有扩廓的本部人马英勇奋战,越战越勇。
宋军见讨不到好处,只能退回城中。
半月之后,察罕帖木儿之死传遍天下,大都的元帝得知后,竟放声大哭。
当初宋军三路北伐,正是察罕帖木儿于危难之际,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元朝政权,也拯救了他这位皇帝。
察罕帖木儿活着时,妥懽还不觉如何,如今察罕一死,他才有种顶梁柱坍塌的感觉。
他当即传下旨意,将察罕所有兵马都交给扩廓帖木儿统帅,还让扩廓统领山东所有兵马,期盼他成为第二个察罕。
妥懽却不知道,他这番举动又惹恼了两个人。
第一人是答失八都鲁。
察罕崛起前,一直是答失八都鲁手下,后来察罕帖木儿一跃成为他上司,本来就让他很不满。
谁知察罕帖木儿死了后,他儿子都能骑到自己头上来。
答失八都鲁十分愤怒,他儿子孛罗也极为厌恶扩廓,父子俩一合计,干脆撂挑子走人,引军返回河北去了。
另一人是李思齐。
当年察罕帖木儿担任汝宁府达鲁花赤时,李思齐担任府尹,后来察罕实力壮大,李思齐也一直是他副手。
如今察罕身死,按理来说大军应该交给他来统领才是,谁知竟交给扩廓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李思齐思来想去,觉得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是汉人,不被信任。
愤怒之下,一声招呼不打,就率领本部人马撤回关中。
他一走,又影响到察罕手下另一名大将张良弼。
李思齐与张良弼都驻扎在关中,两人因为争夺地盘不合。
以前有察罕帖木儿调解,还不至于大打出手,如今察罕一死,张良弼只当李思齐去关东抢他地盘,立马也引本部兵马返回。
眨眼之间,三十多万元军撤得只剩十几万。
剩下的十几万元军之中,还有几万是刚投降的起义军,扩廓手上只有十万兵马是察罕留给他的嫡系。
眼见己方士气大降,扩廓让投降的起义军们各自返回归属地,自己也朝济南撤退。
城中的田丰等人大喜,当即引军追击。
他们却不知,这又是扩廓的示弱之策。
当宋军追到花马山时,扩廓早已伏兵此处,一场大战之后,宋军损失惨重,再次退回益都城。
扩廓两次击败元军,终于一扫察罕身死的阴霾,元军士气渐复。
扩廓取胜之后,若是一鼓作气,很有机会攻破益都。
然而他却并未这么做,而是驻扎在城北,一面整编投降的起义军,一面找朝廷要钱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