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泉目光一亮,和秦苓君走了过去,在两人旁边坐下,凝神偷听两人说话。
只听那苦闷中年人低声道:“少爷,您有所不知,那李惟公是李戒后人,在下实在没有信心识得李家人的样式图。”
扇坠少爷哼道:“李戒是谁,很了不起吗?”
苦闷中年人道:“李戒是宋朝的建筑大匠,修建过很多成名建筑,又写下许多建筑着作,在我们圈内,此人极受推崇!”
扇坠少爷拿起折扇,拍了拍桌子。
“宋朝?哼,那都过多久了,他后人未必能继承他多少本事,我就不信一个三十岁的毛头小子,能筹设出多么复杂的样式图!”
老康道:“您想啊,前阵子共有几十位建筑大匠奉上皇宫样式图纸,江南最杰出的大匠几乎都来了,最后李惟公的图纸脱颖而出!”
扇坠少爷狐疑道:“会不会是他塞钱给评选官员了?”
“您说笑了,评选的是六位宰相,他们一致选中李惟公的图纸,这说明他的样式图纸肯定比其他人好得多!”
张阳泉听到这,脑中一闪,终于想起李惟公是谁了。
前阵子郭念生等人拿来一份皇宫样式图给他看,只说是选中的最优秀图纸。
张阳泉并不懂建筑学,便同意按照那份样式图修建皇宫。
记得那份样式图后面落款的名字,就是李惟公!
扇坠少爷又拍着桌子,叫道:“我不管,这是多么难得的成名机会!咱们程家工坊必须成为修建皇宫的八大工坊之一,你自己想出个办法,钱不是问题!”
除了张阳泉钦点了两间工坊,剩下六间都在民间筛选。
对各大工坊们来说,能够参与到皇宫的建设,已经不是赚钱的问题,而是名扬天下的大事,所以都挤破了头想拿一个名额。
而要想获得修建皇宫的资格,工坊中的首席匠人至少要能看得懂样式图纸的奥妙。
不然找了个外行,白瞎了好图纸。
张阳泉也终于知道卞元通为何忌惮李惟公了。
虽然此人以前名不见经传,但能够成为江都府皇宫的样式图筹设者,他的地位自然一飞冲天。
估计各大工坊的东家们,也都想着法儿的讨好他,只怕连卞家也不例外。
秦苓君察言观色,道:“夫君,你是不是知道李惟公是谁了?”
张阳泉点点头,道:“出去说吧。”
两人离开了红楼,朝着净妙斋返回,张阳泉将李惟公的来历告诉了妻子。
秦苓君沉吟了一会,道:“李惟公一个建筑工匠,为何要为难张妙净这样的名嫒?”
张阳泉想了想,一时也没什么头绪,摆手道:“不想了,直接去找卞元通问个清楚就是。”
两人当即返回了净妙斋,正要派人去把卞元通喊出来,忽见大街上驶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人,竟然是刘伯温。
张阳泉大为诧异,看来那些流言倒并非完全空穴来风。刘伯温竟然真的来找张妙净,而且还是上衙时间。
刘伯温并未认出二人,径直进了净妙斋。
没过一会,刘伯温就和张妙净一起出来了,卞家兄妹也跟在后面。
四人一起上了刘伯温的马车,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秦苓君怕张阳泉想岔了,赶忙说道:“夫君,刘伯温的脸色颇为严肃,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绝非来净妙斋寻花问柳。”
张阳泉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知道。”抬手一举,杨三枪忽然从一棵树后奔了过来。
张阳泉吩咐了两句,杨三枪飞快离去,没一会,便牵着两匹马过来了。
张阳泉和秦苓君骑着马朝刘伯温的马车追去。
两人一路追到城东,七拐八绕,忽然拐入一个偏僻的街道,街道地势陡然拔高,前方出现一个上坡。
坡顶稀稀落落只有几间民居,人烟稀少,寂静无声。
张阳泉还是头一次发现,江都府竟有这般清幽的地方。
刘伯温的马车终于停下,旁边是一艘古朴的大宅子,院墙十分老旧,外墙角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
张阳泉二人翻身下马,将马系在树上,继续朝上坡走去,掩身在另一间破旧的院宅墙后,观察着下方情况。
刘伯温等人都已经下了马车,几人在马车旁商议了几句,一起来到那栋古朴的屋宅前,卞元通走到宅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名年纪幼小的书童,他抬头看了卞元通一眼,正要询问他名姓,忽然瞥见刘伯温,小脸顿时一青。
“我家先生说了,让你不要来了,哼!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呢?”小书童叉着腰责怪道。
卞元通没好气道:“你这小小书童,怎敢这般和宰相说话?”
小书童愣了一下,呆呆望着刘伯温。
“你、你原来是宰相吗?”
刘伯温温言道:“烦请再通报一下杨先生,刘基求见。”
小书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去通报了。
没过一会,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走了出来。
那老者腰间挂着一支铁笛,漫步而来,年过五旬,却显出一股潇洒之态。
张阳泉见到那支铁笛,就猜到这人就是外号‘铁笛道人’的杨维桢。
“刘平章,你怎么又来了?老夫已经说过,伱来再多次也无用,小徒已经不想再提那件事了,你请回吧。”杨维桢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说道。
张妙净款款上前,行了一礼。
“杨老,我们已经查清是何人举报刘宇公子,害他被取消了献图资格!您就让我们见他一面吧!”
杨维桢看了她一眼:“妙净姑娘,老夫的看法与你们不同。对我来说,他被取消资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妙净愣道:“好事?”
“不错,他终于可以摒除杂念,彻底放弃建筑工艺那种九流之学,专心读圣贤书!”
卞元通急道:“杨老,您虽然是刘宇的老师,也不能瞒着这事不告诉他吧!您也应该知道,他因为此事受了多大打击!”
杨维桢扫了他一眼,眯着眼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卞元通,家兄怀化大将军,卞元亨!”
杨维桢双眉一拧,淡淡道:“一个宰相不够,又来了一个怀化大将军,你们是想用权势压人吗?”
刘伯温上前一步,道:“杨老,我们并无他意,只是想调查刘宇献图纸的事,这件事牵涉极大,很可能是一个大案子!”
杨维桢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出声道:“你们说的举报小徒之人,到底是谁?”
卞元通大声道:“就是刘宇最好的好朋友,李惟公!”
杨维桢愣了一下,直摇头。
“李惟公那后生老夫见过,温文尔雅,品行端正,还是小徒的至交好友,老夫绝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卞元通道:“杨老,那是您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杨维桢扫了他一眼,道:“老夫认识李惟公的时间比卞少爷更长,卞少爷说出这句话,不觉可笑吗?”
卞元亨道:“您有所不知,就在今天上午,李惟公想要设法把妙净大家赶出江都府,以杨老对他的了解,这是他的作风吗?”
杨维桢愣了一下,目视着张妙净:“有这等事?”
张妙净轻轻道:“不敢欺瞒杨老,若非卞二爷相助,妙净今夜就无处安身了。”
杨维桢沉默了一会,道:“他为何要赶你走?”
卞文君插嘴道:“就是妙净姐姐最先发现害刘宇公子的人是李惟公,去御史台报了案,刘相爷才来找刘宇公子,了解这件事。”
杨维桢脸一沉,朝那书童吩咐道:“你去一趟李府,找李公子过来一趟。”
小书童答应一声,从屋里牵出一头小毛驴,沿着大街下坡去了。
刘伯温缓缓开口道:“杨老,我等能否进去见一见令徒!”
杨维桢露出迟疑之色。
就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一名憔悴的青年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跪在杨维桢脚下。
“老师,刚才的话学生都听到了,学生想与他们说几句话,请老师许可!”
杨维桢看了他一眼,长叹了口气,道:“也罢,老夫不管了,你自己处理这件事吧。”转身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