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清晨。
张阳泉去中书省与文官们开了一个春耕会议后,回到书房,发现耿四和傅友德已经等候多时。
“大王,梁荣传回第一个消息!”傅友德道。
张阳泉愣了一下,走到桌案后坐下,皱眉道:“你们这么快就与他接触了吗?”
耿四道:“大王,梁荣已经充分取得陈友谅信赖,最近陈友谅几乎天天把他喊到王府,询问我军情况,而且撤去了对他监视。所以我们才派人接触他!”
张阳泉伸手示意两人坐下说话,道:“他传回什么消息了?”
傅友德道:“他说在江州见到方国珍了!”
张阳泉双眉一扬:“方国珍?”
耿四拱手道:“是臣失职,没想到方国珍早已与陈友谅勾结上了!”
张阳泉沉吟了半晌,道:“方国珍最忌惮的是咱们,此人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主动联系陈友谅,不足为奇!”
正是因为防备着方国珍,他才让山猪始终留在温州驻守。
傅友德又道:“大王,刚刚前线传来军情,陈友谅终于忍不住了,派手下大军攻打我军营寨!”
张阳泉目光一闪:“哦?情况如何?”
傅友德笑道:“我军背寨与天完军会战,天完军斗志低迷,根本不是我军对手。两军打了一个上午,天完军便损伤惨重,自己退回去了!”
顿了一下,面色一凛。
“不过天完军中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王溥似乎料定己方必败,事先就埋伏在半路,只要我军追击,很可能吃他一个暗亏!”
“另外,敌军主帅吴宏虽然是个草包,副帅胡延瑞却带兵有方,他手下的左翼部队与常遇春将军的部队鏖战几个时辰,竟能势均力敌!”
张阳泉眼皮一跳,道:“常遇春率领的是骑兵?”
傅友德道:“是的,徐百升将军将骑兵左右翼,分别交给常遇春和卞元亨将军统领。”
张阳泉沉声道:“天完军竟有部队能和我军骑兵抗衡?”
傅友德忙道:“您有所不知,陈友谅手下有一支红甲骑兵,是全军中装备最好的部队,共六万八千多人,全都是陈友谅黄州嫡系组成!胡延瑞统帅的就是这支红甲骑兵!”
张阳泉点点头,露出思索之色。
耿四忽然道:“大王,根据属下探报,陈友谅在武昌一带,又集结了二十多万大军,全都是湖广行省的部队!”
张阳泉怔了怔,道:“他还能集结这么多人马?”
耿四道:“他这是把湖广行省所有兵力都抽掉一空。另外,汀州的邓克明大军也正在北上,朝饶州进发!”
“邓克明有多少人马?”
“原本是七万,一路上不断集结兵力,现已超过十万!”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陈友谅如此大规模调兵,显然是放弃了春耕,准备与己方殊死一战。
算上这两路人马,陈友谅总兵力接近七十万,而江都军前线却只有二十多万。
因为张阳泉一直没有大规模征兵,如今江都军一共也只有五十万左右兵力。
除去各地守军,能调用的只有四十万人马。
城北大营一直留着十多万的兵力,用来保卫江都府,温州又留了七八万防备方国珍。
所以张阳泉已无法再给前线调集更多人马。
话虽如此,张阳泉也不会被陈友谅的兵力吓到。
他一向信奉精兵战略,江都军这二十多万人都装备了齐备的军械,经过了艰苦的训练,军粮也保证充足。
纵然陈友谅真的集结了七十万,张阳泉也不觉得己方会输。
“明玉珍和丁普郎情况如何?”他问。
耿四笑道:“明玉珍并未听陈友谅调令,依然在攻打重庆。丁普郎还没有消息,不过就算他奉令返回,也赶不上这一仗了!”
张阳泉轻吁了一口气。
明玉珍和丁普郎手中都有十多万大军,如果两人也听从陈友谅号令,天完军将接近百万大军。
虽然张阳泉并不在乎这一串数字,但下面的士兵们却很吃这一套。
若是见敌人兵力过百万,心中就会不自觉产生畏怯之情,这一仗就也许就会产生更大的伤亡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阳春三月,春风拂柳,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这一个月以来,江都军依然还是坚守不攻,专心用谣言和金钱分化天完军内部。
陈友谅也终于做出应对。
他将前线的大军一分为三。
主力中军全都集中在项村,共计二十万左右,主帅换成了康泰。
剩余两军人马分别驻扎在德兴和浮梁,一支是王溥的部队,一支是胡延瑞的部队,各有七八万人。
张阳泉也瞧明白了,陈友谅想先保住王溥和胡延瑞的部队。
胡延瑞手中的正是陈友谅最嫡系的精锐,红甲骑兵,他们死忠陈友谅,并不受谣言影响,内部分化也很困难。
王溥手下的部队,都是当初倪文俊的人马,这些人虽然对徐寿辉并无忠心,但对陈友谅也没那么忠心。
他们对谣言也并不怎么在意,再加上王溥治军很有一套,谣言对这支人马的影响也很有限。
陈友谅将这两支人马单独分出去,倒也确实避免这两支人马再受谣言扰乱。
不过剩下的中军却无可奈何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着徐寿辉起事的人马。
他们内心深处依然忠于徐寿辉,虽然不敢反抗陈友谅,但极易受谣言影响。
陈友谅还往中军派了大量文官,试图平息谣言,只可惜丝毫不起效果。
如今项村的天完军已经一团混乱,毫无战心,内部更是被渗透成筛子,耿四甚至可以知道主帅每天吃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武昌的人马集结完毕,正在向江州进军,汀州的人马也已经抵达了隆兴路。
张阳泉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倘若让陈友谅援军与前线人马汇合,兵力集结太多,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在与刘伯温、傅友德商议之后,他朝前线发出命令,让徐百升立刻进军,消灭项村的天完军。
传达进攻命令后,张阳泉突然发现内心出现焦虑情绪,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焦虑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他不由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自己忽觉,所以才心神不宁?
这天晚上,他只觉食不知味,吃了两口便前往书房,朝亲卫询问军情署是否传来最新军情。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默默走到墙边,拉开地图,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地图看,心中思潮起伏,百念杂生。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夫君。”
转头一看,秦苓君和沈千千都正站在他身后,眼中充满关切之色。
张阳泉强笑一声,道:“你们怎么来了?”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
秦苓君走到他身后,揉捏着他太阳穴,轻轻道:“夫君,我知道你担心前线战况,但你应该相信前线的将士们!”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为何,以前他们去打仗时,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担心过,你说这会不会是某种预兆?”
沈千千蹲在他跟前,仰着头笑道:“大王,您这是关之过切,心就乱了!”
张阳泉皱眉道:“以前哪场战斗,我不关心?为何独独这场战斗,让我心惊肉跳?”
沈千千想了想,道:“如果把您比做一个赌徒,那么您以前每次赌的都是一部分筹码,心中想着就算输了,也还有退路。”
“这次却不同,您把全部砝码压上去了,所以担心这一场打输了,就一无所有了!”
张阳泉怔了半晌,不得不承认,沈千千分析的倒有些道理。
他知道自己属于那种喜欢留后路的人,所以每次作战,都要分兵进攻,就算一路不顺,还有其他路,不至于一败涂地。
这次却是毕其功于一战。
如果这战打输了,凭手中剩下的十几万人马,很难再与天完军抗衡。
也许正是这种担忧,才压得他心中无法安宁。
当然,以前也有这种放手一搏的情况,不过当时他亲身参与了战斗,没功夫胡思乱想。
这次却只能默默等候消息,这种等待确实不太好受。
正想着,忽听一阵脚步声急响,杨三枪快步进入书房,面带喜色。
“大王,耿将军和傅元帅求见!”
张阳泉见他表情,问问:“三枪,是不是前线有结果了?”
杨三枪大喜道:“大王,前线大捷!我军在项村大败天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