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张阳泉睡梦中隐隐听到打雷声,今日起床,便发现外面天空阴蒙蒙的,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现在已是四月初,经常是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
若是以前,张阳泉心情很容易受到天气影响,变得愁闷抑郁。然而现在不同,他心情很舒畅,并且盼着这种天气再多一点才好。
雨天不适合打仗,不适合运输粮草,也不利于攻城,所以这种天气对他和张士诚有利,对元军不利。
耿四昨日便传来消息,赵均用领濠州军朝徐州逼近,前路军已经离开了高邮,前往徐州救援。
中军和左路军受天气影响,这几日攻城时断时续,尤其是夜攻彻底停止了。
因为这个原因,张阳泉最近的心情非常轻松,要是这种情况能一直持续到脱脱被免去主帅的职位,那就再好不过!
怀着好心情,张阳泉来到了总管府,却见徐百升站在书房外等候。
他顿时心中一紧,徐百升这么早就等着自己,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正如他预料,两人刚进入书房,徐百升便拱手道:“总管,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滁州被郭子兴义子给打下!”
张阳泉心中微沉,走到桌案后坐下,又伸手示意徐百升也坐下。
“怎么打下的,详细说说!”
徐百升道:“他们假扮成我军,把滁州的元军给吓跑了!”
“吓跑?”
徐百升道:“是的,朱元璋手下有个叫花云的人,和赵将军一样身材魁梧,脸如黑炭,元军将花云当做了赵将军,以为我军打过去了,不战自溃!”
张阳泉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滁州的元军如此没用,早知就让赵德胜先打下来了。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他思索了一会,道:“徐将军,明日你带兵返回真州,盯着和州,绝不能让朱元璋给打下了!”
徐百升拱手道:“得令!”顿了一下,道:“总管,如果他攻打和州,我能否先一步取和州?”
张阳泉道:“可以。”
徐百升又道:“赵将军提议向朱元璋讨要滁州,您意下如何?”
张阳泉默然半晌,摆手道:“算了,滁州本来就不是咱们的,而且郭子兴现在处境也不好,就把滁州让给他们吧。”
徐百升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入内,说胡光曹求见。
没一会,胡光曹便进入书房,急道:“总管,有件事老汉觉得应该向您汇报一下!”
张阳泉道:“何事?”
胡光曹道:“最近老汉手下有好几名匠工家人被绑架,对方要求他们混入火药署,打探出火药配方!”
张阳泉脸色微变,道:“又是细作干的好事吧!城防卫的人没管吗?”
胡光曹苦着脸道:“老汉去找过城防卫的梁副指挥使,他总说会帮忙救人,却一直没有成效!而且据老汉所知,贾监丞手下还有两名匠工死在家中!”
张阳泉恼怒道:“梁荣怎么办事的!当初耿四管理城防卫时,城中从未出现这样的事!”
徐百升忽然道:“总管,梁荣打仗可以,并不擅长负责这种细致的差事!”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朝胡光曹道:“你先回军械局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胡光曹应诺告退。
张阳泉摸了摸额头,苦笑道:“当初调梁荣进城防卫有些草率了,徐将军,你觉得谁执掌城防卫比较合适?”
徐百升道:“候将军机敏多变,应该能堪大任!”
张阳泉点了点头,猴子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秦苓君最近也找猴子谈过几次话,相信他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
“行,这事我再考虑考虑!”
徐百升拱手道:“末将告退。”
当天下午,张阳泉便把猴子叫了过来,任命他为城防卫副指挥使,替代梁荣。
次日清晨,徐百升带兵返回真州,张阳泉担心通州受到常熟水军突袭,让山猪也带着通州兵返回。
如此又过了几日,天气转晴,元军中军和左路军终于开始猛攻高邮。
张阳泉不敢大意,立刻派人请秦苓君和文武官员来总管府集议。
因为张阳泉让徐百升、山猪各自领兵返回,众武将知道他不想跟元军正面野战,所以都没怎么吭声,说话的大多是文臣。
王蒙道:“元军久攻不下,又让高邮军休整了十多日,依我之见,他们攻城不会顺利,应该继续静观其变!”
孙弘道:“可高邮守军不多了啊,就算他们再顽强,如果守军都死光了,城池还是会陷落!”
罗贯中道:“元军现在攻城的只有中军和左路军,中军只有四万多人,士气低迷,不足为虑,主要问题在左路军!”
郭念生捻须道:“是啊,董抟霄刚刚打下兴化,又差点围剿了咱们的水军,军威正盛,只怕高邮军守得很艰难!”
马玉麟朗声一笑,道:“不然!依在下之见,左路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众人都问:“什么?”
马玉麟抬着下巴道:“左路军最大的问题在内部!董抟霄是副帅,却控制着全军,西宁王身为主帅,却被副帅压制,这中间会没有矛盾吗?应该采用离间分化之策,让他们自行分裂!”
秦苓思问:“如何离间分化?”
“这……”马玉麟一时答不上来,他目前也只有一个大的方向,具体如何操作,还没有思虑清楚。
张阳泉眸光微闪,道:“突然叫你们过来,估计你们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今日暂且散议,每人都回去想一想,明日再议!”
众人齐声答应,各自退下。
当天夜里,张阳泉正在书房闭目养神时,秦苓君端着茶盏走了进来。
她用脚跟带上门,给张阳泉倒了杯茶,然后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盯着他道:“好了,你可以说了!”
张阳泉愣道:“说什么?”
秦苓君抬了抬眼皮,道:“别当我不知道,今日集议时,马玉麟说完话后,你神情明显不对,定是想到什么!”
张阳泉哈哈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秦苓君微笑道:“快说,你到底想到什么主意了?”
张阳泉放下茶杯,缓缓道:“目前还只是一个构思,许多地方还需要完善。”
“是不是像马玉麟说的一样,离间左路军?”
“对,也不对!”
秦苓君轻轻打了他一下,嗔道:“什么叫对也不对?”
张阳泉喝了口茶,慢慢道:“对指的是方向对,确实要从左路军入手,但离间分化没用!”
“为何?”
“左路军主帅西宁王和副帅董抟霄确实矛盾重重,不过董抟霄已经完全掌控左路军,西宁王则被架空,就算两人矛盾再大,西宁王拿董抟霄也没办法!”
秦苓君点点头,道:“那该怎么做?”
张阳泉眨了眨眼,笑道:“西宁王对付不了董抟霄,但有人能够对付啊!”
秦苓君愣道:“谁?”
“当然是脱脱了!”
秦苓君皱眉道:“这恐怕不大容易,脱脱既然肯让董抟霄戴罪立功,说明非常看重他的能力,轻易不会免去他的职位!”
张阳泉笑道:“正因为董抟霄是戴罪立功,脱脱才不会信任他,别忘了董抟霄戴的是谁的罪!咱们只要让脱脱对董抟霄起疑心就好了!”
秦苓君道:“脱脱老奸巨猾,就算对董抟霄起疑,若是看不到确凿证据,估计也不会对他动手!”
张阳泉笑道:“谁说没证据?”
秦苓君愣住了。
张阳泉缓缓道:“伱还记不记得察罕帖木儿放开水道,让方叔和李二回来的事?”
“当然。”
“那你想出原因没有?”
秦苓君摇了摇头。
张阳泉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道:“我倒是有一个怀疑!”
“什么?”
张阳泉目光灼灼地道:“察罕帖木儿确实是因为不愿交战,才放开水道。不过他并非怕我们,而是不愿与我们两败俱伤!”
秦苓君沉吟道:“你觉得他是想保存实力?”
张阳泉道:“不仅如此,他应该怀疑董抟霄故意将局面推动到这一步,想让他与我们两败俱伤!”
秦苓君讶道:“董抟霄故意的?”
张阳泉笑道:“你想想看,高邮水战时,方叔他们顺利逃脱董抟霄包围网,这才让我下决心与察罕硬战一场。倘若方叔他们被剿灭了,我还会不会集结大军与察罕野战呢?”
秦苓君拧眉道:“你怀疑董抟霄故意放走方叔他们?”
张阳泉摸了摸鼻子,道:“从结果来看,我觉得非常有可能,只要我们帮他消灭察罕军,脱脱就只能倚仗他了!”
秦苓君想了一会,道:“你这种猜测是建立在董抟霄有私心的前提上,我却听父亲提过此人,说他刚毅秉正,大公无私!”
张阳泉淡淡道:“耿四最近传回一个消息,说贾鲁曾让左路军将领故意在兴化打败仗,好让董抟霄重新被启用,你觉得这背后没有董抟霄授意吗?”
秦苓君怔了怔,道:“莫非父亲看错了此人?”
张阳泉缓缓道:“若非耿四的这条消息,我也不会联想到这么多。总而言之,董抟霄确实有问题,我们只需想个法子,让脱脱去调查他!”
秦苓君道:“要不然再送一封假信去,就写着他故意让部下在兴化打败仗,又故意在高邮湖放过我们的水军!”
张阳泉失笑道:“真要送这样一封信,反而帮了他!脱脱这么精明的人,怎会上两次当?他反而会觉得我们在害董抟霄,信上的事都是假的!”
“那怎样才能让脱脱怀疑他呢?”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我的思路就卡在这里,脱脱没那么好骗,远程传消息的话,都会适得其反!”
秦苓君忽然道:“那不如派个人过去给他传话!”
张阳泉愣道:“派谁?”
秦苓君眼中闪着亮光,道:“可以派孛罗不花去啊!”
“孛罗不花?镇南王!”
秦苓君笑着点了点头。
张阳泉摇了摇头,道:“脱脱知道孛罗不花在我们手中,突然让他过去,脱脱一定会怀疑是我们的阴谋!”
秦苓君想了想,道:“那如果他先告诉另一人,再由那人转告给脱脱,你觉得能成功吗?”
张阳泉愣道:“另一人?谁?”
“西宁王!”
张阳泉奇道:“他与西宁王关系不错吗?”
秦苓君点点下巴:“他二人是堂兄弟,一个镇守扬州,一个坐镇集庆,我听陈叔说过,这两人关系非常密切,胜似亲兄弟!”
张阳泉目光闪了闪,道:“既有这层关系,倒可以让他试上一试!”
“你准备怎么试?”秦苓君问道。
她觉得孛罗不花一直被关在大牢,就算答应按己方吩咐行事,倘若回到元营,可能立刻叛变,把一切和盘托出!
张阳泉心中已经勾勒出全盘的计划,微笑道:“这其实倒容易,只需让他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知道董抟霄与咱们有勾结!”
“问题是他现在关在大牢,突然放他出来,他定会起疑心!”
张阳泉笑道:“直接放当然不行,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帮忙!”
“谁?”
“蔡涵和郭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