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吧之后不久,飞雄真的送来了二十万港币。
靓坤把王一飞叫进办公室,问道:“我如果想把酒吧重新装修一下,你有没有人手可以推荐?”
王一飞为难地说道:“装修这种生意,利润很大,一向都是由看场的社团负责的,一般人都做不来,也不敢做。”
靓坤说道:“靠他伯,那就我们自己做。”
王一飞说道:“如果我们自己做,那倒没什么问题。”
靓坤说道:“我没时间老是盯着这件事,你们师兄弟里面谁能把这件事做起来?”
王一飞说道:“田鸡可以的,他为人精明,又能吃苦,他来做这件事正合适。”
靓坤说道:“我看他双眼凸出,还真像田鸡一样,是不是视力有问题啊?”
王一飞说道:“他来香港之后,觉得光有一身功夫,赚不到什么钱,就开始读夜校,结果东西没学到多少,眼睛倒是近视了。”
靓坤说道:“那就给他配一副眼睛啊!站远一点,他都认不出人,那还怎么做事?装修也是要用眼睛看的嘛!明天就找律师注册一家装修公司,就让他当这家公司的老板好了,戴副眼镜看起来也斯文点。”
王一飞说道:“我们就装修一下酒吧,没必要专门去注册一家公司吧?”
靓坤说道:“现在当然只能装修一下酒吧,以后就不一样了。对了,洪兴龙头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把上次来砸场子的大圈帮收拾一顿。我想,那些人手头很硬,普通古惑仔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师兄弟能不能帮我?”
王一飞为难地说道:“我们不能利用功夫为非作歹的。之前就有人找过地中海,装成残疾人乞讨;还有人找田鸡到股票证券公司工作,如果有人炒股输钱了找上门来,就让他假自杀吓退股民;也有人找过阿俊,让他利用这个绝技做扒手,偷东西。都说是日进斗金,但是我们都没答应的。”
靓坤说道:“人会变的嘛!你刚来的时候,还只是个服务生,现在呢?经理呀!你走出去,警察都不会当你是好人,只会当你是我的头马。其实,好多拜社团的烂仔并不是一心想为社团的,很多都只是单纯想找个字头的招牌遮头,不被人欺负,这也是为什么洪兴、东星、和字头几个大字头的成员会加起来几十万,因为好多成员只是拜门,之后就继续过自己的生活,那种真正想凭借自己能力和拳头在江湖上打出名声地位的并没有很多。好多洪兴的小弟是茶楼服务生、厨师、计程车司机、小摊贩等等。这种人入了洪兴,可以有事时不用跟大佬出去斩人,只需要每月交一份会费,数目不会太多,他出事的时候,也可以找大佬出面让大佬帮他解决难题。而就是凭借着十几万人的会费,洪兴能养起够多的打仔。不然,就算是洪兴打成全香港清一色,都没有那么多夜场养打仔开工吃饭。”
王一飞为难地说道:“老板,你别玩我了,我们是正经人啊,不想加入社团!”
靓坤说道:“人各有志,我不强迫你,但是你也帮我问问你那几个师弟,看有谁愿意跟着我的?”
王一飞比较死板,但是他的师弟们都不介意能多拿一份钱——只要不耽误他们当酒吧服务员的工作就好。
王一飞还在苦苦规劝几个年轻气盛的师弟。
陈国俊谢绝了王一飞的好意,说道:“大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想出人头地。你现在已经出人头地了,当了酒吧经理,三师兄马上也要当装修公司的老板了,可是我还没有!现在坤哥给我们机会,你不要挡我的路,否则兄弟都没得做!”
左颂星说道:“我觉得四师兄说得对,我没有他那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但是我也想多挣点钱。我们现在在酒吧里面当服务生,还不如酒吧门口代客泊车的那些人赚得多。”
王一飞说道:“代客泊车就一定要社团来做?不是社团的也能做的嘛,你连车都不会开,还想什么代客泊车?就像装修,三师弟还不是一样做?”
左颂星说道:“大师兄,你不要唬我们了。会开车就能做代客泊车?代客泊车一晚小费如果运气好,能收几百块,普通人这么夸张的赚钱,没有字头罩,早就被抢呀!三师兄的装修生意能不能做起来,还不一定。但是,如果不是坤哥要跟飞雄决裂,也不会有他的机会。”
肥仔聪也帮腔道:“大师兄,四师兄和五师兄都要加入社团,我跟他们一起做个伴,大家自己人也好有个照应,不会受人欺负。”
看到几个师弟决心已定,王一飞也不好再劝,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
……
既然是和陈耀一起收拾仇虎,靓坤也就不渗着了,主动找到了陈耀,“耀哥,关于仇虎,你有什么情报没有?”
陈耀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之前没有听孝哥你的金玉良言,现在仔细搜集了一下情报,这才知道自己错的远。”
靓坤奇道:“怎么了?”
陈耀说道:“说起来惭愧,我到现在都没有查到仇虎那帮人的落脚点。亏我之前还想着跟他讲江湖规矩、晒马!”
靓坤说道:“你这是欺负那些满脑袋大便的家伙欺负习惯了,一遇到大圈帮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就懵圈了。”
陈耀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靓坤说道:“你在旺角堂口多久了?”
陈耀说道:“我加入洪兴以来,就一直在这里。”
靓坤说道:“那你和飞雄肯定是仇深似海了?”
陈耀说道:“我奉龙头的命令,到旺角堂口担任揸数,查出了不少飞雄A钱的黑料,让他在龙头面前被严厉惩处,所以跟他结下了仇怨。虽然后来我多次想弥合双方的矛盾,但是效果很不理想。”
靓坤说道:“那就难怪了。不过,这对于我们这次的任务倒是个好消息。”
陈耀说道:“你的意思是飞雄会想着抢先一步摆平仇虎,抢了我们的任务,在龙头面前让我们出糗?”
靓坤拍着巴掌说道:“耀哥,你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陈耀皱着眉头说道:“我猜的未必准确。这个任务如果好做,大圈帮砸场子那天飞雄也就不会躲得远远的了。”
靓坤说道:“他不做,我们难道不能替他做吗?只要我们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仇虎扫荡了洪兴旺角堂主飞雄的场子,飞雄要挖地三尺把仇虎找出来干掉。以仇虎这帮大圈仔的性格,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陈耀细细咂摸了一下,说道:“恐怕仇虎会先下手为强,先干掉飞雄。”
……
靓坤把地中海、陈国俊、阿星、肥仔聪派到蓝田去了,一方面是打听有没有仇虎的下落,另一方面是收拢在蓝田居住的大圈仔。
原因当然是那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台词:“这几年我为公司做了那么多事,我想大家都很清楚:78年,在蓝田砍那群大圈仔,名扬天下,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有多风光;83年,蒋先生下令砍沙皮,收回香港仔鱼市场,我搞定了;85年,我杀进尖东砍死陈琪,结果蹲苦窑的是我。论功行赏我绝对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蓝田肯定有很多无所依循的大圈仔,这是宝贵的人力资源。如果不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蓝田是观塘区的一个山丘,以前曾被称作咸田,属于九龙湾盐田的一部分。香港被割让给英国后,九龙湾盐田被放弃,改建为启德机场,而趋于贫困。1960年代末,香港政府在蓝田山上兴建了公屋蓝田邨。1970年9月起,改名为蓝田,取“蓝田生玉”之意。《汉书?地理志》中有一句:“蓝田山出美玉”。但是,实际上,这里最大的出产就是烂仔。
烂仔之所为成为烂仔,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是关键,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生活呢?
对于靓坤招揽大圈仔,其他人也提出过疑问。
牧师问道:“你准备让那些大圈仔做什么?皇帝都不差饿兵的!”
靓坤说道:“山寨!香港一个弹丸之地,想赚钱就只能玩附加值高的行业。高附加值的来源有两个方面——技术含量、文化价值。其中,技术含量又可以丢在一边,只剩下文化价值。所以,我选择做仿冒文化产品。”
牧师问道:“在香港早就有人做这个了。而且搞这些是不是需要很大的投资啊,最起码也要厂房和生产设备吧,这些东西你怎么解决?”
靓坤说道:“不知道老爸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牧师想了想,说道:“北边?”
靓坤说道:“对!”
牧师叹了口气,说道:“北边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没可能的。”
靓坤说道:“现在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比以前随随便便就饿死人、冻死人强,这就是进步;我相信以后肯定也会比现在更好。要想让人吃饱穿暖,唯一的办法就是生产。而文化产品的一大优势就是,它们和普通产品的生产过程相比,没有任何差别。所以,我的计划一定是可行的。”
牧师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道理是没错啦,但是钱的问题怎么解决?”
靓坤说道:“所以我才需要这么多大圈仔来扩张势力,捞偏门,别的不多,就是现金多。再说了,在北边生产的文化产品,在香港是卖不完的,走私去美国、欧洲,哪里都需要人手,怎么可能还嫌弃人多呢?”
牧师说道:“我不是自卑,而是深知江湖这碗饭不好端。既然你能想到自己的路,那我也不好拦你。总之,你自己要小心。”
……
由于都是从大陆逃港过来的,地中海、陈国俊、阿星、肥仔聪很快就和住在蓝田的大圈仔们混熟了。
不同于一般社团对大圈仔充满了不信任和歧视的眼光,靓坤这个香港社团“大哥”居然破除门户之见,接纳大圈仔当小弟,并且“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让这些本来就在家乡属于“不安定因素”的家伙们感激涕零。
靓坤借了倪坤的汽车,由陈国俊的带路,到蓝田见了这些被归拢的大圈仔一面。
靓坤对着这十几二十个大圈仔说道:“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是出人头地,给我们的家人更好的生活。”
一个大圈仔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跟着那些大贼去食大茶饭,也可以赚很多钱的。”
靓坤说道:“这位兄弟说得很对,食大茶饭确实也可以赚很多钱,但是不知道大家看过报纸没有,前一段时间,‘十大通缉犯’之一、外号‘大东’的何耀东,打劫珠宝店那个,被香港飞虎队打成了筛子。你们想不想像他那样?”
另一个大圈仔高声说道:“那像仇虎一样,勒索本地社团,来钱也很快啊!”
靓坤说道:“你们只听说了仇虎在油尖旺满世界勒索本地社团,但是你们听说过没有?东星骆驼关门打狗打垮了一群像仇虎一样勒索本地社团的大陆同胞。这就是俗话说的,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再说了,你们觉得仇虎会不会遇上骆驼这样的狠人?他一旦遇上了骆驼这样的狠角色,下次那些本地社团还能任由他勒索吗?伟人在《反对流寇主义》一文里面已经讲的很清楚了:应当认识,历史上黄巢、李闯式的流寇主义,已为今日的环境所不许可。”
靓坤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要带领各位兄弟要走的道路,是不同于大东和仇虎的,用兄弟们听得懂的话来说,就是‘建立根据地’,不用去打家劫舍,不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熟悉的语言风格,让靓坤很快被这群大圈仔所接受,按照香港社团的规矩,纷纷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只留下一条裤衩,跪在靓坤面前,双掌合十夹着一枝香。
陈国俊提着一把牛肉刀,用刀背砍在一个大圈仔的背上,问道:“爱兄弟还是爱黄金?”
大圈仔慨然答道:“爱兄弟!”
陈国俊点了点头,努嘴向坐在椅子上的靓坤示意。
大圈仔站起来,向摆在供桌上的关公像上香,改口称靓坤为“大佬”。
当然,慷慨激昂的“画饼”之后,就该“充饥”了。
每个大圈仔给靓坤献上一个三十六块六的“拜门红包”。
收完“拜门红包”的靓坤大手一挥,肥仔聪开始给每人发一份见面礼,也是一个红包,但是是每人三千六百六十六元。
肥仔聪给其中两个出声质问靓坤的小弟要格外多一些,是六千六百六十六元——都是演技,都是戏。
为了既不让其他人看出差别,又不发错红包,肥仔聪特意在普通红包里包的都是五百元一张的“大牛”,在特殊红包里包的都是一千元一张的“金牛”。肥仔聪还专门把没有任何印记的特殊红包放在一摞红包的最下面:给一般“群众演员”发红包的时候,从上面拿一个;给两位“特约演员”发红包的时候,则从底下抽一个。
肥仔聪分发红包的时候,靓坤也在注意观察这些刚刚投入自己门下的小弟们的秉性。
拿到红包之后,没什么城府的人当场打开红包,数一数自己拿到了多少,还相互询问,生怕自己拿少了;稍微有点城府的,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至于根本不打开红包,数都不数的,要么是城府很深,要么就是并不着眼于这点蝇头小利,要么就是真的家教好——毕竟,在中国人的礼数里面,当面打开礼物,评头论足,是很不礼貌的。
郭德纲聊闲白的时候说过:观人于忽略,观人于酒后,观人于临财临色。
“观人于临财”之后,就该“观人于酒后”、“观人于临色”了,此处省略很多字,无非是些醇酒美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