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奴良鲤伴抢在敖滥继续揍敖凌之前,把人拎走去了资料室。
敖凌变回原形抖了抖毛,跟在奴良鲤伴身后,仰头看着奴良鲤伴似乎非常有把握的直接大步走到一个分类前边,伸手直接抽出两本书扔给了敖凌。
敖凌伸出脑袋稳稳的将两本书接住了顶在头上,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紧接着又是两本书落下来。
脑袋上顶着四本书的黑犬连头顶上的耳朵都被压塌了,索性晃了晃尾巴,顶着书坐在了原地。
奴良鲤伴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原地被几本书遮住了视线的敖凌,抿着唇笑弯了眼。
他又从书柜里拿出了十来本被翻新抄录过的书册,这一次没有再扔给坐在原地的敖凌,而是拿在手上,等到差不多了,便走回敖凌身边,将手中的书册放到地上,盘膝坐下来。
“大概就是这些了。”奴良鲤伴说着,将敖凌头顶上那四本书也拿下来,“查查看吧。”
敖凌点了点头,变成人形靠在书柜上拿出一本翻阅起来。
资料室里的灯光很亮,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的灯光,似乎是由某种妖怪来控制的。
敖凌闻到了淡淡的妖气,低头晕乎乎的看着这些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典籍,在密密麻麻还没标点符号的典籍里寻找“麻仓”或者“麻仓叶王”这样的字眼。
他翻完第一本的时候,奴良鲤伴已经看到第二本的后半段了。
敖凌揉了揉眼睛,对于翻阅书册这话事情实在是苦手。
以前春雨和千鸟给他发的任务都是带图又带标点,还特意把重点给他圈出来的。
这下让他翻这些没有标点符号不说,连读起来都非常困难艰涩的古文典籍,看完一本简直就是要了敖凌半条命。
“凌叔叔。”奴良组的二代目似乎是终于习惯了这个称呼,中间再也没有了停顿。
他将手中的书翻过来盖在了腿上,微微偏过身子来看着身边的黑发青年。
敖凌转头看过去,对上奴良鲤伴的目光,一怔。
明明灯光很亮,但一点都没有映照进奴良鲤伴暗金色的眼睛里,与第一次见面和这两天看到的温雅截然不同,奴良鲤伴此刻的目光显得十分空洞。
没有光,也没有希望,像是灵魂被剜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一丝生命的颜色都没有。
敖凌抿了抿唇,皱着眉看着他。
奴良鲤伴静静的看了敖凌好一阵,将盖在腿上的书册拿起来,重新翻阅起手中的典籍。
密密麻麻的字仿佛有着十足的吸引力,让他在瞬间忘却了自己刚刚才喊过敖凌的事情。
敖凌顿了顿,也不主动询问,而是伸手拿了另一本书籍翻阅起来。
在他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奴良鲤伴突然开口了。
他说:“我曾有个妻子,是个妖怪。”
敖凌偏头看了一眼奴良鲤伴,他的目光不像之前一样暗淡无光,反而是因为回忆起了什么,泄露出了平日里谁都无法窥见的温柔。
“山吹乙女是我的妻子,她是个十分爽朗大方,但是面对我的时候又十分害羞的女子。”奴良鲤伴诉说着他的回忆,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了一股甜蜜的氛围里不可自拔。
“她本来是个幽灵,我将她带回来,跟她结婚,夫妻情深琴瑟相合,安安稳稳的过了五十年,直到我的母亲死去。”
敖凌安静的听着,他有些迷茫为什么奴良鲤伴要告诉他这些事情——这件事情怎么听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总不能是他ntr了奴良鲤伴家媳妇儿。
他虽然喜欢富有成熟风韵的女性,但那也是欣赏,多半都出于对母亲这一形象的想念。
“我们家有诅咒,如果我的妻子是妖怪的话,就不会拥有孩子。”奴良鲤伴说着沉默下来,“然后乙女离开了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至今已经快四百年了。”
敖凌点了点头,还是不太明白奴良鲤伴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当年我太年轻,忙着率领百鬼夜行,忙着拓展势力,忙着镇压叛乱,并没有注意到总是安静的呆在我身边等待着我的乙女心中的抑郁。”
奴良鲤伴说到这里,轻轻的将手中的书页翻过去,声音极轻,“我跟她在一起,完全不在意是否会拥有子嗣,但我扩张领地的行为却让乙女觉得,我这样的妖怪,必须有一个能够继承奴良组的优秀后代,而她,无法孕育我们的后代。”
“我甚至都忘了告诉她诅咒的事情。”
敖凌听到这里,隐约明白了奴良鲤伴跟他说这个是为什么。
而奴良鲤伴接下来说的话也验证了敖凌的猜测。
“凌叔叔,等你回到五百年前了,能不能替我注意一下乙女,把我的歉意带给她——也别让她再离开。”
敖凌能够回到过去,能够对以往的事情做出干涉,让结局变得不一样。
奴良鲤伴希望他能够阻止山吹乙女离开奴良组,哪怕是将无法孕育子嗣的原因在奴良鲤伴而并非身为妻子的山吹乙女这件事告知她也好,也不至于让这对恩爱的夫妻走到如今一人苦等一人生死不明的境地。
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奴良鲤伴是无法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但敖凌可以。
虽然他们俩都知道,按照因果律来说,如今发生的事情,以前的那个敖凌肯定已经经历过了,他可能已经提醒过山吹乙女甚至阻止过她,但结果很明显,山吹乙女还是离开了。
可奴良鲤伴还是希望能够再试一试。
万一时间的滚轮就在这里拐了个弯呢?
敖凌对此只能点点头说他尽力。
的确,时间和因果这种东西最说不准,万一一不小心就拐了个弯呢?
那等到现在的自己重新来到这个时间点的时候,就不会看到这么一个毫无生机气息寥寥的奴良组二代目了。
奴良鲤伴看到敖凌点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似乎卸掉了很重的一个包袱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凌叔叔。”
敖凌心说你都叫我叔叔了,我不帮忙怎么都说不过去。
然而面前的黑发滑头鬼不管是从年龄还是经历上来看,都比如今的敖凌要多多了。
所以身为一个经验阅历不足以跟小辈相比的长辈,敖凌选择少说话多看书。
仔细想想,人家都结过婚了,而他却还是个雏,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被甩出好几条街,一想起来就让敖凌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大口狗粮……哦不,是几大口糖冷静了好久。
奴良鲤伴似乎因为终于将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身边死寂一片的气都变得略微活跃了些。
敖凌瞅着那一丝丝散发出轻松愉快的情绪的气,无比郑重的把奴良鲤伴拜托他的这件事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拯救失足寻死青年,就在他自己一念之间了。
……
结果奴良鲤伴翻出来的那些书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麻仓家的信息。
大约是因为平安京时代,安倍晴明这个名留青史的大阴阳师独身一人遮住了绝大部分阴阳师的光芒的缘故,以至于所有人的焦点都凝聚在安倍晴明身上,反倒是对其他的阴阳师世家的注意力降低了很多。
天刚亮,躺在资料室里被典籍折磨成一条连翻身都难的咸鱼的敖凌就被敖滥拽了出去。
奴良鲤伴皱着眉将书籍收拾好,一边思索着到底在那里看过麻仓这个姓氏,一边走出了资料室。
敖滥已经开始重复起昨天的残暴行为了。
敖凌被他从白天揍到晚上,除了三餐按时吃之外,敖凌的痛呼和委屈的哼哼在奴良大宅里就没停过。
吃饭还必须比敖滥吃得快,不然饭都没吃完就要被敖滥直接扔出去。
晚上还要被奴良鲤伴拽去资料室看书。
松阳老师说熬夜会早死的你知不知道!
经历了整整五天这样的生活,敖凌终于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六天,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直接跑出了奴良大宅,在清晨只有少数的几个晨练的人的街道上四处溜达。
说是溜达,但他也有意无意的在往奴良组总部的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跑——没办法,因为势力范围之内,那些小妖怪总是会迫于敖滥的威压通风报信,导致他连个消停的时间都没有。
敖凌一路跑到了一座挺破旧的神社附近,寻思着那些小妖怪肯定不会靠近神社了,干脆就在神社的鸟居底下席地而坐,撑着脸看着台阶底下晨练路过的人,早起飞过的鸟发呆。
有风从阶梯之上的神社中吹拂而来,带来的沁凉的晨曦和一丝异常熟悉的气味。
敖凌转身仰头看向鸟居之顶的神社,不确定的仔细分辨了一下。
那是……他自己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