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添了杨歆琬,林氏吩咐厨房加了几道精致的早点,那几碟色彩香艳造型精致的早点摆在桌上的馒头包子之间格外的显眼。
上了桌杨歆琬就愣了愣,因为没有跟林氏一起用过早膳,所以不知道林氏早上用的会那么简单,馒头包子一碗浓稠的白粥,朴素的不像是侯夫人。
“我吃惯了这些。”林氏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出生,“姝儿宝儿也随了我,早点都喜欢用粥。”
不同的是,姜姝姜成宝面前的青瓷小碗都是放了肉糜的稀粥。
姜家人似乎都是爱吃肉的,她跟姜成袁吃饭,就没见他吃过几片叶子,基本上吃的全是肉食。姜成袁的弟弟妹妹也都随了他,都是无肉不欢的性子,记得她曾经还因为姜姝喜欢吃肉嘲笑过她,大约是说她一个姑娘家要是平时喜欢吃些调制好的肉脯还能理解,但喜好跟男子一样,大块大块肉不管精瘦都往嘴里塞,连蹄髈都不能连啃几个,怪不得力大无比不像个姑娘。
杨歆琬看不惯姜姝爱吃肉,姜姝也看不惯她吃东西挑三拣四,鱼肉只吃苏眉鱼,牛肉只吃里脊,调味的调料更是挑剔,不吃香菜不吃葱,因为这个还跟哥哥吵架,哥哥为了她还专门搜罗了厨子。
看着桌上那几碟花样百出的早点,姜姝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穷讲究什么鸡蛋皮包糯米还要放几片花瓣。
她刚不屑完,就见自己的小弟胖爪子一伸,拿了一个鸡蛋糯米糕放进了嘴巴,咬了一口,还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好吃。”
杨歆琬笑着擦掉了他脸上粘上的糯米粒:“糯米不好克化,你肚子小容易撑着,就是好吃也只能吃这一个。”
圆脑袋乖巧地点了点,小嘴巴快速的咀嚼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姜成宝奶声奶气地道:“以后大嫂还会跟我们一起吃早膳吗?”
杨歆琬看向林氏:“要是母亲不嫌弃我,我自然日日叨唠,来世安院混好吃的。”
林氏笑眯眯地给她夹了一个酱肉小包子:“你不嫌早起辛苦,我和姝儿宝儿一定天天等你吃饭。”
杨歆琬吐了吐舌头,要是旁的长辈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觉着那人是在暗示她懒散,但说这话的是林氏,那百分百就是怕她早起艰难了。
见三人和乐融融,姜姝愤愤地喝了一口粥,吃了一勺子厨房为杨歆琬备的梅花蛋豆腐,把那豆腐当做杨歆琬狠狠咬了两口。
可惜豆腐入口即化,她咬到的都是汁水。
叶姨娘时间掐的极好,四人才用完了膳,外面的小丫头就通传叶姨娘来了。
吐出了漱口的清茶,杨歆琬拭了拭嘴角:“不是叫她不要打扰母亲用膳,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杨歆琬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掀起一个帘角的叶姨娘听的正着。
重生回到十六岁,如今才过了几个时辰,她改变了对林氏几人的态度,要是连乖张的性子也一齐变了,估计这府里的有心人就要追根究底地去查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重活这事玄之又玄,她不信她们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总得掩饰一二,再者用她十六岁的性子应对叶姨娘之流,总会方便许多。
杨歆琬刻意让叶姨娘难堪,但她就像是没听出杨歆琬话里的嫌弃,表情微微一怔,便笑盈盈的进屋朝屋里的人一一问安。
杨歆琬侧了身子,受了她半礼。
见着叶姨娘就知道如今三十余岁的她为何还会受到姜侯爷的宠爱,头上挽了一个百合高髻,戴着累丝镶宝石桃心簪,一身葱绿色掐腰的小袄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段,同色的红梅襕边综裙下露出一双小脚。
一张心形的小脸保养的极好,白里透红,黛眉修成了柳叶的形状,似蹙非蹙,细长的眼睛勾勒的又大又圆,乍眼看过去说是二十岁的妇人也有人信。
都是生过三个孩子,林氏跟她比起来,就像是大了十多岁的。
林氏让丫鬟给叶姨娘搬椅子,叶姨娘谢过并没有坐下,朝着林氏道:“少夫人说要等到夫人你们用完饭才过来,妾侍琢磨了时间,要是来早了,夫人和少夫人可别怪妾。”
“有什么可怪的,你来的恰是时候。”老好人林氏笑道。
“妾侍过来是为了怜儿的事。”说着一双妙目瞥向一旁端着茶碟品茶的杨歆琬,“少夫人,怜儿那丫头虽然跟我沾亲带故,但却是出五服的远亲,她家里遭了难来投奔我,我见她可怜就给了她一份差事,她若是仗着跟我的这一层关系耍滑头懒,夫人少夫人尽管罚她就是了。”
“姨娘还是坐着说话罢,这又不是审问你,你站着不坐弄得我都不自在了。”杨歆琬放下了手上掐丝珐琅茶碟,淡笑道。
杨歆琬嫁入姜家,叶姨娘也不是没见过她夹枪带棒的说话,但今天对着她的这两句话,总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平日里她夹枪带棒唯一的目的就是贬损姜家的人,今天的样子跟平时大不相同,棉里带针,明明白白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听到杨歆琬大早上来给林氏请安,本来还想着她葫芦里是卖什么药,难不成是因为那里看她不顺眼了,所以就借着林氏来找她麻烦。
按着她的性子,用了那么婉转的法子,看来这事是难以善了了。
叶姨娘坐了半张椅子:“怜儿那丫头哭的厉害,说话也说的不清楚,领她过去的婆子只是说让妾侍罚她,妾侍弄不明白就急匆匆的来了,还不知道怜儿是做错了什么事,罚也不知道怎么罚。”
一直没说话的姜姝,听到她那么说,就道:“还能有什么,那丫头仗着是姨娘的亲戚,伺候宝儿一点都不尽心。”
说着指着宝哥儿脸上淡的快消失的印子:“竟然叫宝儿压在床沿上睡了一夜。”
宝哥儿憨憨一笑,知道姐姐是因为他的事在生气,抱着她指着他脸蛋手指,道:“姐姐别气,宝儿不疼。”
见宝哥儿这样,姜姝心里更觉得气的慌:“那些下人就是仗着宝儿脾气好,不把他当做府里的主子。”
这话就说的重了。
叶姨娘管着府里的中馈,下人的调遣都是由她在管理,姜姝的意思就是她安排的人故意怠慢宝哥儿。
“奶娘她们的板子母亲已经罚了,是我看着怜儿的时候隐约觉得她五官轮廓跟姨娘相似的紧,一问果真就是姨娘的亲戚,想着既然是姨娘的亲戚,怎么也要姨娘亲自处置,我就让母亲差婆子把人给姨娘送了过去。”
叶姨娘脸上虽然依然带着笑,但这笑看着就尴尬了几分:“这事是妾侍不周到,当初因为宝哥儿少爷这里缺小丫头,妾侍见怜儿做事细心手巧,就把她派了过去,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这样的性子,连累妾侍都不知道怎么跟夫人交代。”
“总归都是你的亲戚,我记着宝哥儿身边的丫头都是签了身契的,她来投奔你,你就是给她找事做让她签个活契在外院伺候就是了。”杨歆琬在餐桌上就跟林氏提了一嘴这事,见她此时问了出来,不由温柔一笑。
她这个婆婆虽然心肠好,不愿与人为难,但却不是一味做和事老,遇到了事还是有脾气的。
想起林氏还有几年就会因为生病去逝,杨歆琬眯着眼看叶姨娘的目光越发深沉,林氏身体一向不错,因为林氏去逝时她已经跟姜成袁和离,所以她也不清楚其中的事,不知道到底是林氏患了病还是被人迫害的。
叶姨娘脸色僵了僵,不知道林氏怎么会突然说起身契的事,略犹豫就福身请罪道:“夫人不提妾侍都忘了怜儿签的是活契,那时候见怜儿听话懂事,妾侍就想着给宝少爷安排合适的丫鬟,忘了身契这回事。”
姜姝气鼓鼓地绷着脸:“谁知道你是真的忘了,还是现在现编的。”
“姝儿!”林氏拍了拍她的手,“领着宝儿去东间,你顺道也看看书,都快及笄了,总不能每日都只知道玩乐。”
“娘!”姜姝瘪着嘴,平日林氏那么说她就算了,当着叶姨娘的面怎么能让她看她的笑话。
瞟了一样杨歆琬,见她朝她眨了一下眼,姜姝脸色缓和了许多,轻哼了一声就领着宝哥儿去了东间。
姜姝她们走了,杨歆琬抬起茶碟,翘着指尖刮了刮茶沫:“叶姨娘平日里忙那么多事情,有一两件疏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歆琬这句夸奖夸得太温和,叶姨娘捏紧了袖里的帕子,果不其然又听到她道:“母亲不爱管府中的杂事,按理说这中馈应该由我这个新媳来做,因为我躲懒才累姨娘日日劳累,姨娘平日要教养二弟第还有四妹妹,怎么能让姨娘再管府中的杂事。”
这意思就是要□□了,叶姨娘笑的谦和:“这都是我该做的,少夫人这般夸我,都叫我不好意思了。”
这姜侯府的事,林氏不管合着就该杨歆琬这个世子夫人来管,叶姨娘就是有个在宫中得宠的女儿,也没什么理由霸着掌家权不放手。
所以杨歆琬没兴趣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姨娘什么时候把家中的账本送过来,说到这个,到时候还要劳烦母亲看着我与姨娘对接钥匙账本,别遗漏了什么,日后我接管了家中的事物对姨娘产生什么误解。”
林氏微愣地看着杨歆琬,不知道怎么她就要管家了,刚进门的时候叶姨娘说要把家中的账薄给她,她直接拒了说不想管,怎么现在又改了主意。
反正总不会存着坏心,林氏什么都没问的应了下来:“到时候我看着你们对接。”
这事就那么定了,叶姨娘没想到杨歆琬竟然是冲着管家权来的,把管家权交出去她是早就做好的准备,可她那时不要之后,她就把这管家权当做了自己的事,现在生生被夺走,不外乎心中被剜了一块肉。
可就是被挖了肉,她也不能露出半分不利爽的表情,温温柔柔道:“钥匙账本都是现成的,但有些事物还需要时间整理,少夫人能不能等我两天。”
“自然。”杨歆琬点头,要是她要她就干干脆脆的给她了,她才觉得奇怪。管了那么久的家,宫里又有个做妃嫔的女儿,这账本是得几天的时间才能查缺补漏了。
又说了几句,叶姨娘就告辞走了。
林氏看着杨歆琬,试探道:“府里有人给你气受了?”
想来想去,她就想到这个原因,让她突然想拿权了。
杨歆琬扑哧一笑:“母亲觉着这府里谁敢给我气受。”
“这倒也是……”她不给别人气受就是好的,“既然是这样,你不是最不爱管闲事,怎么突然想管家了?”
“这京城有哪家府里是让姨娘掌家的,我以前不懂事,如今我既然懂事了,自然不能让我们家继续闹笑话。”
林氏觉得她说的是,但重要的事,她怎么就想通了。
抬眼看着杨歆琬滚圆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林氏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问:“都怪我不识字也不识数,要累得你才进门就做这些事。”
“母亲可别那么说,放在京城里说你是最和善的婆婆也不为过,哪家新媳进门就愿意让媳妇管家的。”
上一世她不惜福,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