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屋舍、砖瓦,一草一木,甚至天空和大地,都如同退潮一般,几个呼吸间便化作虚无,只剩下他们身下寝舍这小小的一处实地。
“落尘玉!你看到了吗?”蓝田抓住他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某处。
“看到了。”落尘玉强撑着精神道。
“退潮”之时,原学院的中心地界,出现了一座楼阁的轮廓,转瞬即逝。
那里估计就是他们破幻的关键了!蓝田兴奋地转头:“明天我们就去那里一探究竟吧!落——”
靠着他的那具躯体蓦然一软,往旁边栽倒。
“喂!”
蓝田接住人,脑袋也是忽然一晕,他使劲儿晃了晃头。
糟了,是幻境催眠的效果又来了。
他不敢迟疑,收起屋顶上堵的那团云雾,竖着把落尘玉抱住,从洞中跳下,昏睡在床上。
夜半他又醒来,发现自己睡得太着急,手臂还环着落尘玉,忙小心地把手臂抽了出来,又把屋顶的洞补上,这才握着落尘玉的手腕,让两人灵力互相转换,接着睡觉。
白日在学堂,二人修习仙术的同时还要分出神来思考如何出去。梁先生讲道是从早讲到晚,中间压根不停歇。再加上修士们在这幻境里不吃不喝的,想找个内急的借口都不行。
一个白天就这样浪费掉了。
再到夜间,二人依旧是半夜上房,蓝田提出想离开寝舍这片区域往虚空中探一探。落尘玉和他意见不统一,不想让他冒这个险。两人交换,蓝田也不同意,说落尘玉现在修为比他低了两境界,还不如他去安全一些。
争论不出个结果,最后落尘玉又撕了自己一片衣服,让蓝田用流云索绑着先在幻境里晃一圈,做个“探查敌情的先锋”。
蓝田接过那块布料,又看看他膝盖上三寸的衣衫,道:“再撕下去,你可是又要改衣服了。”
落尘玉道:“大不了穿短褐罢了,倒还利落些。”
蓝田笑道:“此话很是。”
布料遨游一周回来,完好无缺。落尘玉提起的心放下一半。流云索绕过房梁,一头在他腰间,一头在蓝田腰间。
“落兄,我去了。”
足下一点,蓝田带着流云索飞向远方。落尘玉望着云雾绳索慢慢变细,刚放下一点点的心又提了起来,比先前更甚。
他不错眼地跟着流云索望向天边,生怕蓝田出什么意外。
寻摸一刻钟的时间,流云索缓缓收回变宽,落尘玉的手攥紧了手下瓦片,盯着流云索一寸寸回收,直到带回它的主人。
蓝田此去毫无收获。
“既然没有找到什么,以后还是不要冒险了。”落尘玉劝道。
“一点危险都没有,和在天空中飞行别无二致。”蓝田满不在乎地说,“除了漫无边际之外,没有什么可怕的。”
落尘玉若有所思。
转眼间,他们在幻境中已待了半月有余。蓝田已重新修习到第十境,落尘玉第九境。这天,他们终于找到可以中途溜出学堂的方法。
梁先生传授的是《召火铃咒》。
他甫一讲完,蓝玉二人对视一眼,蓝田眨了眨眼。
落尘玉心领神会。
火这种东西是最不稳定的。因此梁先生传授《召火铃咒》的时间才特意安排在靠后的日子。这时间修士们的修为至少恢复到了第六境界以上,提升对咒法的控制之余,他们本身的灵力也不足以施展出咒诀的威力。
绝大多数修士只召唤出掌心一朵小火苗。
但是蓝田不同。
超绝的天赋,体内的仙灵之力,让他能发挥出神咒最大的威力!
念咒之前,他放出流云索缠在了落尘玉的腰上,万一梁先生救火不力,它还能保护落尘玉早些逃离。
“南极火铃,金火天丁。速离巽宫,来降离门。疾降真灵,以心为将,以气为神。吾今混合,结化成形。纳之成丹,吐之成神。天地合德,日月藏辉。火急下降,与吾合真。急急如律令!”1
“哄”的一声,滔天的火势蔓延在学堂中,丈许高的火焰热浪熏得人头昏脑涨。现场一片混乱,梁先生已经开始念咒驱火了。蓝田也施了《致雨咒》在室内降下倾盆大雨,然后趁乱溜出了学堂,往四学堂与四寝舍中间的位置飞奔而去。
那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他找了几圈,没有见到什么阁楼,只看见一块木头。那木头圆滚滚的,上头风霜侵蚀,纹路杂乱,瞧着很有年头了。蓝田别无所获,便选择把那木头带了回去,总好过两手空空。
回到学堂,修士们先遭火燎又教雨泼,个个都是一脸黑灰,衣衫脏污得不成样子。
连落尘玉都不例外。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窗外,一见到蓝田正走过来立刻给他使眼色。蓝田会意,在墙上蹭蹭,地上滚滚,也弄得一身狼狈,悄无声息钻进了学堂,坐在落尘玉广袖之后——似乎他一直都躲在落尘玉后面,不曾离开过半步似的。
水火彻底解决之后,梁先生望着一片狼藉的室内,脸色比煤灰还要黑。他使了个《净身咒》,把学堂和学子一并清理了一遍,手掌一翻,掌心凭空出现一片玉简。他举起看了看,好像还要接着传授仙术。然而他咳了两声,酝酿了几次,话到嘴边都被起伏的胸膛给堵得来不了口。终于,他扔了玉简,望着底下二十五位弟子,道:“我教予诸位一道仙术,回去仔细揣摩,尽快修炼。明年辰正我来考核,未通过者必有重罚!”
竟然忍不下去,提前下学了。
众弟子齐声应是,鱼贯而出。蓝田和落尘玉也混在其中,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跟着往外走。谁知道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有声音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回头,是梁先生怒不可遏的表情。
他正指着蓝田,骂道:“臭小子,有意为之吧!《召火铃咒》使了之后还用了《致雨咒》,老朽是不是该谢谢没有把我们全烧死,是不是该谢谢你手下留情,降雨灭了你自己放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