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被幻境篡改了，不记得进幻境之前的事。”落尘玉视线游离，“我为何还记得……你呢，又为何记得？”
“这谁知道。”蓝田心不在焉。书灵曾说，他是以意识入《梦》书的，离梦后会有一魄代替意识被禁锢在这里。而这场幻境，他又是以什么进入的呢？
梦中梦么，真有意思。
“……这是什么？”落尘玉诧异地举起左手，五指间缠绕的丝线若有若无，手腕上多绕的几圈更明显一些。他另一只手探出，想去拉扯丝线——
“别动！”
蓝田手指一点，风云草丝线迅速收紧。落尘玉只觉得腰间、脊背连同手臂猛地一绷，接着袖中什么东西滑动，丝线一圈圈松散，最后从他指缝间滑落。
淡若透明，丝丝缕缕的雾气飘向蓝田，与他身上的一块聚成一团落在他张开的掌心，由他一握，便化做五个套在手指上的指环。
“这是……宁兄你的法宝？”落尘玉问道。虽然它看上去只是一团云雾，可拿云雾做法器，连无涯宗的卷轴中都没有记载。
“算是吧。”蓝田摸了摸手指上的指环，和落尘玉解释，“落兄，我并非防备你，而是这东西除了我之外别的人都不能碰，一碰它就会散掉。”
落尘玉一怔，他倒是没觉得蓝田的制止有何不妥，法器认主，除主人之外的人不能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宁兄你见外了。”他道。
蓝田最擅长顺竿爬了，立刻讲条件：“我才不会和你见外，你别喊我宁兄，便直唤我名字就是了，省得换来换去的我好不习惯啊！”
“那不是……”落尘玉想说，那不是在残小七面前随机应变的吗？
可他看看蓝田一脸“狡黠”的样子，明白这个人并非不清楚，他只是在装模作样罢了。多数时候他的行为，根本不能以寻常人的思维去定性。
“好吧。”落尘玉说，“云柯。”
“在！”蓝田笑得灿烂，活像要开花，“我就喜欢同长得好看的人亲近，何况落兄你为人好，修为高，我巴不得背靠着你好乘凉呢！”
“啊，那我只能说荣幸之至了。”落尘玉也笑，慢慢地说，“虽然你现在的修为比我要高，虽然在这幻境中我手无缚鸡之力，虽然你……”心思不大正。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二人已结伴同行穿过了几个院落，前面有一排书屋。一个一个门上牌匾看过去，丁院，丙院，乙院，最前头那个应该就是甲了。
“我修为高，但是我不会仙术咒法啊；你手无缚鸡之力，我有个…云雾绳子，给你抓鸡用吧！”蓝田嘻嘻哈哈地说，“虽然我身上毛病不少，可是我知道，落兄你一定会包容我的。”
包容？落尘玉心中一颤，宁云柯说做了什么他都一定会包容，这是太信任他还是太依赖他，或者是……他真的……
不能想不能想，有些取向特殊也不是过错。落尘玉稳下心绪，郑重地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既然如今是同舟共济，他能做一棵大树也是好事。
“落兄，你刚刚看我的那一眼，好像带着点怜悯似的。”蓝田不解地道。
落尘玉道：“你看错了——你用的那云雾丝线，是不是风云草？”
彼时他们正走到甲学堂门口，在门口正好能看到屋舍内端正坐着的修士们。蓝田跨门槛时听到这句话，脚下一绊一头斜到门框上，疼得一声惨叫。
落尘玉手伸到一半，屋内便走出了一个身穿黄褐色长袍的老者，喝道：“什么人！”
“先生，我们是这里的学子，来迟了些，请先生见谅。”落尘玉拉了一下蓝田，一同对老者行了礼。
那老者冷着脸受了礼，道：“起来吧。这次来的学子真是不懂规矩，不知道早早在学堂中等着，还要让人三催四请的才来。哼，一百个人里只有你们两个迟到，下学后留下，加课业！”
二人悄悄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老者对他们的态度还算满意，摸着胡子道：“随我入室，不可惊扰了同窗。对了，我是梁先生。”
“是，见过梁先生。”
落尘玉的礼行得规整，蓝田虽不情愿，表面样子装得倒也不错。梁先生便不再刁难，领着他们进了内室，指着最后靠墙的那张书案让他们坐。
屋子不大，分四列摆了二十四张几案，几案上是厚厚的一摞书籍，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最中间的是一个花盆。除了角落里那个，屋内满满当当坐了二十三人，却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你们挤一挤。”梁先生道。
蓝田和落尘玉没有异议，也不能挑拣，便听话地往后面走。路过残小七身边时，蓝田低头看了看他，他目不转睛，木讷地盯着前方，盯着梁先生。
蓝田收回了视线。
“云柯，你先过来坐。”落尘玉既被人寄予倚靠的厚望，便也有作为大树的自觉，让蓝田坐在里头，他落座于外围。
“好，诸位修士，我们继续讲刚才那道仙诀。”梁先生道。他面前的几案上也有一个花盆。“念咒时一定不能拖沓，流畅果决，一气念罢，加上准确无误的手印——”
“天衍地生，万物有灵，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完，一道灵光从他指尖流入花盆中。紧接着小小的绿芽破土而出，见风就长，几个呼吸间便长成一株尺余长的植株，顶端开出一朵漂亮的花。
“是《衍生咒》。”落尘玉低声道。
“……催生植物的？”蓝田琢磨道。
“可以这么理解。《衍生咒》是低级仙术，很好上手。这位梁先生，难道真的在教学？”
蓝田关注点却不在“教学”方面，而且感慨道：“低阶仙术我都没听说过，更别提学习了。唉，看来散修真的是前路一片黑暗。”
落尘玉微微偏头，看向他。
蓝田道：“真的！我……我的仙术咒法都是偷学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