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纷端迭至,杨牧风被捕是雪上加霜,令舒月岚烦怒更甚,罗天弈岂会不知金沙帮的刺杀非他安排,藉着卫军围庄来捕人,岂是简简单单为刺杀一事?舒月岚甚至希望当时杨牧风抗捕逃命,哪怕让他出动人马与那三千军兵或者天赐府军杀个血流成河,他也会觉得爽快许多,强如此刻要步步为营谋算千里。
旋转的骰子一颗颗停下来,在桌上摆出一道弯弧,每一颗都是六点。
“让梅绽和他们监主说,这几天各司里的一应物资,凤翔山庄都会分毫不少地供给他们。”舒月岚道,“这事过后,市面那些难以持营的店铺,也高价盘买下来。”
梅绽是二部的当家,二部管着商铺营造以及与各处地保宗族官衙交涉的杂事,举凡祭祀摹捐、年节嘉礼、铺桥修庙要出一份子的,又或者买地买店,立契担保的,工坊器具建造之类,琐事也不少,算得是杨牧风的部属与助手,这两日六部在核算钱财,二部也有人在各店筹办修葺重建诸事,两边一通气,林灿自然知晓了太监们过来盘索的事。
南直里守宫守陵采办宫需物资的宦官不少,二十四衙门大小太监杂役每日用度免不了要从市肆上抽剥一些,南皇宫里虽然没了主子,但太监们的花销丝毫不减,舒月岚砸得商肆闭市,那些要采办物需的便有点急了,纷纷上门来诉告,顺便打秋风,二部的人只能出面打点。
“今晚让那帮痞子歇一夜,明日再砸。”舒月岚又对郝奉荣说,这帮流氓打手最常流落的便是赌坊花街,要指使他们,这赌坊的当家最有手段,“那几个寻衅杀人的门派也闹过去!”
即便怀疑是天赐府唆使或暗中杀人嫁祸,舒月岚可也没想让这些武林门派置身事外,都有人拿他们家传武艺杀人了,他们还能高高挂起?何况说到底,今日各大门派齐聚南京,还不是天赐府暗里帮昭园使的手腕?
“这得死多少人……”林灿嘀咕了句,午间因杨牧风被捕,林公子义愤填膺,头脑发昏,还想乱上添乱好救人,这几间店铺巡查下来,人一冷静,不只心疼起钱袋子,更对无端遭殃的人心生不忍。
舒月岚只让砸街没叫杀人,但事闹起来了,暴乱一生便少不得要死伤。
“林灿,”舒月岚勾起嘴角,柔声道,“收起你的慈悲心,不死这些人,那就是青云帮成千上万的人要死了。”
林灿低头不语,他没随舒月岚去公堂,却也知今日一院出了事,舒帮主又做了何事。他让人打砸市肆,又让人抬去了被杀的店伙巡卫,这些人很多确是枉死的,可他陈尸公堂逼迫府官,却是要掀起更大的血雨腥风。
哪怕舒月岚所作也是迫于无奈,都是为了青云帮,林灿还是觉得他太枭狠了。
郝奉荣眉都不皱地应了,舒月岚撇了那几副骰子,又从案几上拿了两副牌九丢过去,望着他道:“你和我赌几把。”
楚京没事又跑楼下去了,林灿坐茶几边斟茶水喝。
郝奉荣坐下洗了牌,将骨牌一列摆好,把三颗骰子抛给舒月岚,道:“帮主请!”
舒月岚扔了个二三五的点数,取了一对骨牌,啪地掀开,无语地望着。
楚京飞一样又跑进来,正看着他翻了牌,翻出一对瘪十,登时收住脚步别开脸,不忍目睹他这狗屎般的手气。
舒月岚横去一眼,“什么事?”
楚京走近了,低声禀道:“盐行的人死了,十七家盐铺的当家与他们行首,都死在崔家宅子里。”
舒月岚扔骰子拿牌,半晌又嗯了一声。
楚京看他连翻了几把牌九,都是小杂牌,郝奉荣也没拿多好的牌子,却把把都大他一点,这闷不吭声赢牌的技术这房里没人比得上,如果真金白银地赌,这人绝对是个闷声发财的狠手。
楚京悄悄退到窗边,搬了只凳子坐着看天,来时暗沉的暮天,一点点灰白像擦不净的鞋底,磨蹭几下已全黑透了。
舒月岚连输了七八把,正感叹这老千子怎么不让他赢牌了,手里又翻了一对骨牌,看一眼刹时喜上眉眼,淡淡笑了。
郝奉荣看着他那对天九,把桌上那列骨牌推散,道:“帮主赢了,就不赌了。”
林灿坐得再远,那双锐眼也看得清桌上牌点,见郝奉荣不动声色让舒帮主乐了,不由暗叹这赌场里的赌祖宗,正是最懂得揣摩人心思的。
郝奉荣安排下人送酒饭上来,四人吃了饭下去,那夜风如水,消解了不少暑闷。
舒月岚摆摆手,示意郝当家的止步,自带了人出赌坊。
门首高挂的灯笼更亮了,风一吹轻轻晃荡,灯光摇着一个个影子,舒月岚叫了林灿到一旁,低声道:“你回山庄与郭老说,让京师的人上几道折子,南京的官吏得换一换了。”
凤翔山庄打点勾结这帮官吏花费不少,经营这条条官商门道很不容易,但他不能等着这些官爷们一个个向天赐府投诚,给他安插罪名毁家灭帮。他得让忠诚于他舒月岚的人坐上那些官位,得让那些靠得住掌控得了的人与他共富贵。
林灿迟疑了下,点点头。
舒月岚微笑,“你们可以商议一下,如何兵不血刃让这帮人卸官归田,如何不死不伤让他们闭口不言凤翔山庄之非,但不要误了我的事,不要误了这帮中大事。”
“帮主放心。”林灿苦笑,其他几个管事也没他这点善心。
这血雨腥风将起,就如舒月岚与罗天弈片刻前一战,不只不能心慈手软,还得抢占先机,因此能吩咐他们做的,舒月岚都先安排了,又道:“裴成志怕是会连夜被押送山东,这人我得救,你们也商议下善后之事。”
他舒月岚做的事,不能让一个绿林道的匪徒去顶罪。
林灿又是微微苦笑,舒帮主要给绿林道施恩,密派凤翔卫半道救人,那语气无可转圜,他们几个管事再难阻挡,也只好应承,又问,“帮主莫非要去救杨牧风?”
这城里真正要杀人的人已经动手了,虽只杀了几个盐商,但天赐府军出动了,他要救人只有动用凤翔卫血拼。罗天弈早有防备,在城里劫狱不只得血流成河,还脱不了嫌疑,舒月岚他们这些人精又如何不明白,杨牧风之所以自投牢狱,不就为了不连累他们,为了保住凤翔山庄在这南京的清白声誉。
“府城里不好动手,但也不能任人宰割。”舒月岚望了下夜色,“我去河上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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