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莱斯亲口说出这话,就代表着平等会的分裂将是必然发生的了,甚至他们两派的分裂都不能善了,会发生冲突,会有人因此流血死去。
有一天,这群为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汇聚起来的青年们开始自相残杀,让弗朗西斯、克里斯看到,会是多么痛心。
莫莱斯先前步步退让,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僵,引到这个地步,就是怕无法去面对弗朗西斯、克里斯、伯因。
平等会不能到他手里就变得一团糟。
可命运弄人天意如此,他得顶着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做出这个决定,未来也或许要背负骂名。
“还是……有点狠不下心是吗?”回去的路上,莫莱斯一句话也不说,维拉克问道。
不住气抽烟的莫莱斯点了下头。
“我们的角度不同,所以看待这件事时的解读方式也不同。”维拉克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说给莫莱斯会让他好受一些,“在我看来,平等会的分裂,和我们之前走的那么多错路、那么多摸索,和弗朗西斯、克里斯的死都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
“你觉得这和那些都是一码事?”莫莱斯倒是没这么想过。
“当然。”维拉克看得通透,“这也是一种成长,我们前进不止要走对路,还要学会丢掉无意义的负重。”
莫莱斯沉思起来,手里夹着的烟一点一点燃尽。
良久,莫莱斯回过神来,将长长的一条烟灰扔出了车厢,接着露出笑容,长舒一口气:“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是我们成长必经的事情,就把他们当作是无意义的负重吧。”
维拉克很愿意看到莫莱斯想通,莫莱斯看中情义,但不优柔寡断,只要他认准了事情,就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不用想着你害得平等会走下坡路,你和之前的几位领导者一样,都为平等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没想到被你给鼓励了。”莫莱斯笑了笑。
“怎么?我的身份不配?”维拉克也笑了。
此行他们的收获不大,却也很大。维拉克坚持认为,和克洛伊这一派彻底断开,比吸纳他们要更好,因此目前是他最看好的局面。
“不是这个意思。”莫莱斯摇摇头,“我是在感慨缘分。这段时间,这两年过得很奇妙,总是会出现奇迹,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艰难地前行,万幸地安然走到现在,像是注定的事情,我们生来就会成功。”
“这些奇迹,这些巧合,都是因为我们幸运地看到了世界的希望所在。”维拉克亲身创造过不少奇迹,他太清楚这是种什么感受了,“看到了光,所以能咬着牙坚持,敢于赴死,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大家才前仆后继,心怀热忱才造就了现在。”
“是……只是还不够,我们需要更拼。”莫莱斯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他的目光深邃,在不透光的车厢里也好似闪烁着光亮,“继续坚定地相信着我们的理想,敌人越恐惧我们就越强大,我们越强大敌人就越恐惧。”
临近饭点时,货车回到了总部附近的巷子口,莫莱斯又是带着维拉克悄悄绕了一圈,快把维拉克绕晕了才进入了旅馆,从地下通道一路来到赌场负一层的食堂里,和恰好准备享用午餐的基汀、皮雅芙碰面。
“谈得怎么样?”四人打好饭坐在一起后,基汀看向莫莱斯。
“还是让维拉克说吧。”莫莱斯觉得维拉克更能完整地表达出他现在的心境,他微微一笑,低头吃起饭来。
维拉克还准备吃饭,听莫莱斯让自己讲,只得先放下了餐具,面向基汀、皮雅芙道:“并不愉快,克洛伊和他那一派的干部们仍旧坚持他们的想法,并不愿意接纳我们的看法。为了安抚他们,我们就假意同意了他们的思路,等万国博览会正式结束后,和政府推进新法令新制度的颁布。”
“听上去并没这么简单。”基汀察觉到了莫莱斯透着轻松的气息,要情况真这么糟糕,依莫莱斯的性格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去。
“什么都瞒不过您。”维拉克继续道,“虽说最终还是没能和克洛伊那一派统一意见,但我们认为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他们错得离谱,要是强行包容他们,只会拖累我们,影响到我们这边的人。当断则断,认清现实放弃幻想才是最优的选择。”
这番说辞和之前开会时,维拉克主张分裂时的内容一样,基汀听完最意外的是莫莱斯这次并没有反驳:“莫莱斯同志也认同了这个想法了?”
“是的。”莫莱斯道,“维拉克说了一句令我醍醐灌顶的话。他说,分裂对平等会来说也是一种成长,我们前进不止要走对路,还要学会丢掉无意义的负重。”
“无意义的负重……”皮雅芙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
这是最关键的内容,也是他们迫切需要认清的事实。
只要明白这点,困扰莫莱斯一派的问题也就被解决了。
“既然如此,没必要和他们耗着,暂且安抚下来,等我们把计划完成就正式和他们划分开。”莫莱斯道,“下午我也会针对这件事在干部里开一个会,提前为分离做准备,免得到时候纠缠太深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开。”
“莫莱斯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维拉克带调笑的语气道,“一旦认清了一件事就非常果断地去做,尽可能减少时间上面的损失。”
“挪揄我呢?”莫莱斯道,“我之前那么坚持也是为了大局,不希望错失可能性。”
“没有没有。”维拉克大笑几声,埋头吃起饭。
吃过午饭后,莫莱斯去检查上午交代出去的工作,同时筹备下午要在干部里开的有关正式决定和克洛伊一派断干净的会议。
基汀和皮雅芙带着五名现任助教的一期学员用了半天就把第三期培训工作筹备好了,给第三期的学员留了半天的工作交接时间,明天就会正式开课。
因此他们还算清闲,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
维拉克索性和基汀一起回了旅馆。
“第三期我们要招两百名学员是吗?”回去的路上,维拉克过问培训班的情况,他作为《平等论》的讲师,明天肯定要过去协助基汀讲课,所以最好先了解一点情况。
“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但没想到合适的人选还不少,又考虑到同志们基本都有任务在身,想调时间也不容易,就干脆以时间为第一标准,谁短期内有空就优先安排谁,筛选出了两百四十多人参与这次的培训。”
“这么多?”维拉克很是惊讶,这期人数可是没少翻,“幸亏您安排了五名助教,不然这么多人肯定应付不过来。”
基汀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他们最多就打个下手,对很多东西的理解还算不得多深刻,你明天没什么事吧?有事也给我放一放,先跟我把他们的培训完成再说。”
“放心吧老师,我现在优先要解决的肯定是培训班的事情,其次才是情报部门。”维拉克本就没打算放掉培训班的工作,更何况这次基汀都主动要求他留下来帮忙了,那八成是工作量真的大到了仅靠他们很难完成的程度。
“不过你也不要太累了。”基汀声音变低了一些,“莫莱斯很看重你,等救出了伯因,你获得了他的认可,更会在平等会的高层中彻底站稳跟脚。”
维拉克自己也有感觉到,他一回来就深受莫莱斯的器重。
莫莱斯用人大胆,对他极其放心,已经采纳了他多个重要的提议。等成功攻占政府大楼了,他积累的功劳,他的贡献会彻底扫清平等会里对他留存的坏印象。
“我说过你有天赋,生来就该干这个,注定会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的大事。”基汀似乎是在透露什么意思,为维拉克指明方向,“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金子也总该焕发和其他金子一样的价值。”
“等计划结束再说吧,忙完这阵子我们还得去敦曼一趟,去完敦曼我还想去普鲁曼亲自拜访那个组织。”未来差不多半年的行程都被排满了,维拉克不急着想一些有的没的。
基汀慈祥地笑着,在旅馆五层的走廊和维拉克分别,二人各自进了自己的卧室。
上午一半时间在压抑的环境里开会,一半时间在颠簸的货车上待着,多少有点累着了维拉克,他回去衣服也不脱,只是换了鞋子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毫无心事格外轻松地睡了个午觉。
下午的时候,维拉克出门充当情报部门的顾问,继续分享经验,解答他们的疑惑,利用自己实实在在的能力再次折服了平等会里一些对他过往略微心存芥蒂的人。
——
政府大楼、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洛克施瑞福坐着,双脚担在办公桌上,默默看完了‘克里斯’所写的《平等论》原稿的最后一页。
这本在莱泽因引起轩然大波的禁书显然没有写完,因为在这本原稿的最后一页里,还有着未完成的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
盯着仅仅写出题目,却没半点内容的第十章,洛克施瑞福得意地笑着。
他总算在长久的博弈中,找到了平等会的弱点。
这帮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看上去把什么都想明白了,是愚昧的时代里最清醒的人,可实际上连怎么改变都不知道,都硬着头皮在同政府抗衡。
“怎么改变……”洛克施瑞福太喜欢简短有力的第十章的全部内容了。
他承认这本书写得不错,很有煽动力,简直是把平民和政府分割到对立面的最佳的武器。可这本书也有着致命弱点,它没写完,它只是半本书。
平等会拿着半本书大肆宣传,告诉了平民政府如何十恶不赦,又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们也是迷茫的,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要是能用什么办法揭露出平等会,让在平民心中神话了的平等会露出真面目,那这个所谓得了民心,所向披靡,终会胜利的乱党就会失去最大的依仗。
这座城市对他们还能是海洋吗?
只会像个熔炉一样。
他们怎么去面对平民的质问?
当平民去问他们,纠结该怎么改变现状时,他们说都说不出来,一切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反复看着最后一章那绝望的章节名,洛克施瑞福愈发觉得好笑,他觉得接下来可以暂时停止搜刮平民手中的禁书,让《平等论》再发酵发酵,让平等会在人们的心中再被捧得更高一点。
这样等他亮出《平等论》原稿,当众质问平等会时,才会让他们狠狠地摔下神坛,遭到民心的反噬。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洛克施瑞福瞥了一眼来人,就继续翻阅《平等论》。
进门的下属汇报起工作:“长官,这几天平等会有动作了,他们在有意地征集预备成员们的背景信息。”
“嗯?”洛克施瑞福放下书,“有清楚原因吗?”
“还不知道,只是他们在查。”
“有意思……坐不住了么……”洛克施瑞福自言自语着,“他们调查的速度怎么样?快不快?”
下属回答道:“还挺快的,才刚开始没多久,差不多调查了有两千人。”
洛克施瑞福觉得平等会调查预备成员的背景,多少和正式吸纳有关,只要平等会有动作,他就不怕打入不进去:“多安排我们的人,背景杂一点,盯紧平等会的消息。”
“是。”
“那个罗斯怎么样了?有招吗?”洛克施瑞福想起还有个揣着秘密的犯人,因为嘴太硬,他没一直在审讯室里等结果。
“晕过去好几次了,什么都没招。”
洛克施瑞福又拿起了《平等论》:“正常。反正现在有突破口了,我们也不急,慢慢跟他耗。”
“是。”
看着《平等论》的署名,洛克施瑞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窗外,天色还不晚:“平等会的伯因在做什么?”
“在房间里看书。”
“你去忙吧。”洛克施瑞福把属下支了出去,自己也起身,前去拜访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