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几乎闪瞬间,在楚维阳的脑海之中,便涌现出了这样的说辞来。
玉树龙王展现出了自己恶趣味的一面,宁可破格在第二度赏赐的时候赠予一份无上宝材,甚至还要为之搭上一件上好的灵材,也要用这样的方式“警示”与“吓唬”诸修。
当然,或许这些宝材对于玉书龙王而言也尽都是浮云,许是漫长光阴的浑厚累积里面,尤还算不得甚么,远远比不得那一闪念间的促狭来的更为重要。
许是也正因此,当楚维阳看起来浑没有受到影响,甚至仍旧立身在玉石法坛上面与人邀战的时候,恶趣味未曾得到施展,玉树龙王也只是如此埋怨了一句,甚至主动展露着这么一句,为的是教诸修明白,这样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仍旧在规则之内,可以继续进行。
原地里,正沉吟思量着这些,楚维阳忽地又有一道念头浮现。
或许,到了玉树龙王这样的境界,一举一动尽都有着深意在,甚至连那所谓的恶趣味本身也只是一种遮掩,玉树龙王或许是在用这样的方式,传递着某种善意。
许是这善意本身便是给诸修看的,给自己看的。
但微妙太晦涩了些,颇有些像是用言外之意在交流,这般想,又更像是在将善意展露给别人看的。
这般思量端是教楚维阳如坠迷雾一般,当然,许是一切尽都是虚妄,并不存在着甚么善意,以筑基境界的眼光去猜度金丹修士在想什么这件事情本身,便是极尽虚妄与可笑的。
但此时间,面对着楚维阳的邀战,面对着玉树龙王那道神念的缓缓褪去,原地里,诸修却像是明白与洞悉了玉树龙王对于规则本身的判断一样,脸上尽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很快,人群之中,便有皇华宗的一位道子,带着些许且惊惧且亲切的表情登上了玉石法坛。
此人亦在诸修之列,只是早先时酒会丹宴上,楚维阳算是与他打过照面,却浑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楚维阳也能够明白他的情绪所在,惊惧是因为楚维阳与张都曾经的嫌隙,进而无法确保会不会将这份恨意因之而延宕开来,蔓延到张都的师弟们身上。
而亲切也同样能够可以理解,盖因为楚维阳与齐飞琼的关系本也未曾遮掩,在随着楚维阳的才情展露,而教齐飞琼在宗门之内的气势也不断攀升的同时,皇华宗诸修看向楚维阳的时候,也像是在看向半个自己人。
楚维阳道与法的底蕴愈是浑厚,声势愈是强盛,实则这样的念头,便在皇华宗道子的心神之中愈发明晰起来。
归根究底,这同样是在为齐飞琼聚起宗门内气势的过程,诸修愈是有着这般念想,便意味着对于张都这个大师兄愈是疏离。
元门大教内的勾心斗角有时候和散修间的尔虞我诈也浑没甚么分别,从来都少有同门的温情可言,树倒猢狲散总是常有的事情。
因而就在这人登坛的时候,楚维阳反而隔空看向了景霄峰的方向,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齐飞琼朝着自己展露笑颜,进而轻轻颔首,因是无声息间,楚维阳也明白了齐飞琼的意思。
果不其然,等楚维阳站定的时候,那年轻道子已经渐渐地去了心中的惊惧,脸上的表情只剩了热切。
“师兄,还请指教!”
此人便连称呼,也几乎和面对同一宗的嫡亲师兄没甚么分别了。
因而,原地里楚维阳遂笑了笑,刻意地轻轻颔首道。
“好说,好说。”
如此待得话音落下去之后,楚维阳这才又扬起了幡旗来,宝器灵光兜转之间,是戊己篆纹纷纷扬扬的洒落。
切实而言,这一回再出手的时候,便已经没怎么有了面对允寿道子的时候,那出手间的如臂指使了。
即便此刻的楚维阳,心境仍旧昂扬,但这种情绪在被刚刚玉树龙王的恶趣味举动所打断之后,这昂扬的情绪本身,已经很难再与自身道与法的施展连贯起来了。
许是察觉到了楚维阳这里的气机变化,迎着那接连显照的九叠符阵,原地里,那皇华宗的道子很是有些许遗憾的神情展露,但是很快,这样的情绪便烟消云散去,道子陡然变得有类于允善一样的欢喜起来。
盖因为在将刚刚如臂指使的酣畅淋漓之意蕴一点点融入自身的道与法过程之中,伴随着情绪不再那样昂扬,楚维阳索性彻底以《尸解炼形图》洞照心神,驻足空灵之境。
进而复又因着这种空灵本身,楚维阳切实的将所施展的九叠符阵的变化,掌控至了极尽纤毫之处。
这是早先情绪昂扬的时候所无法做到的事情,甚至彼时楚维阳对于细节处的掌控只能算是寻常,真正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跃出藩篱之后本身的高邈无上,重意而不重形。
倘若是之前楚维阳的状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么此时间楚维阳的状态,则是于寻常之中,做到了真正的绝巅,将九叠符阵的异色阴阳太极鱼图展露至了真正的圆融无漏!
甚至为了教这皇华宗道子能够顺利的有所印证,楚维阳将符阵横压而去的时候,刻意的选择了以五行之阵为主。
这遂是皇华宗道子所欢喜之处。
而同样的,当心神重归清明之后,楚维阳施展着九叠符阵,尤其是掌控着那样纤毫的细微变化之后,他亦不再是一味地情绪排揎。
皇华宗道子在印证着自己的道与法,楚维阳也在借助着磨砺皇华宗道子的过程,磨砺着自己的九叠符阵的细节。
或许道子在筑基境界的路还有很远要走,但是他身上的皇华宗道法的无上意蕴,却具备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价值,像是一座未曾启封的宝藏,那些他在往昔时已经觉得寻常的五色流转,许是在楚维阳的眼中,便是能够教这座五行之阵更上层楼的奥妙所在。
而一法应,则诸法皆有所应,细节之间的变化,上下蔓延开来的闪瞬间,是另一个层面的通体舒泰与酣畅淋漓。
如是,良久的时间过去。
当皇华宗道子在欢喜之中几乎力竭,不得不被赤光裹挟着显照在玉石法坛之下,饶是法力枯竭教他脸色苍白,此时间仍旧朝着楚维阳抱拳拱手,朗声言谢之后,才匆匆忙忙往山下的帐篷道宫走去。
而原地里,借着皇华宗道子的道与法的磋磨,楚维阳浑似是意犹未尽一般,复看向诸修所在之地。
“诸位,下一个,谁来?”
于是,伴随着一位位大教道子登坛,是日,楚维阳“大战四方”,连连定胜。
当然,这是在诸修的眼中所看到的事情。
而在楚维阳的眼中,此时间,则是自己在用皇华宗道子磨砺过九叠符阵的五行法阵之后,又用离恨宫白云洞一脉道子,以立地辟无上天魔域的神念,磨砺无极之相的混朦。仟仟尛哾
再之后,是用白骨观另一位道子的阴阳生死法躯,磨砺符阵阴阳之相的圆融。
最后,则是用上明宫又一位道子的天罡法,来磨砺以三才为源,五行八卦之间的变化之流转。
或多或少的,一场场斗法下来,登坛印证的诸修,皆从那繁浩的符阵交叠之中,看到了自己想要印证的道法圆融之根基,各自顿觉得有着丰沛的收获,不亚于早先时的任何一人。
而同样的,接连演法的楚维阳,也觉得用各宗诸法所相继磨砺自身符阵,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变化,要知道,这些符阵尽都是用地师手段将自身所修持诸法一气贯通而已,因而这些符阵上面的细微变化,尽皆可以反向印证回自己的道与法根基本身。
每一点的进步,都是弥足珍贵的。
许是除却楚维阳之外,这世上已少有人在筑基境界,能够有这样堪称奢侈的演法进益了。
楚维阳觉得,自己才是诸修之中的赢家。
顺带着,当楚维阳累积到了三十二胜场之后,半悬空中,复又有血焰包裹着灵光坠落。
只是这一回,玉树龙王未曾再有所破格,甚至连开口言说的开释都未曾再有。
落在楚维阳手中的,则是透明的琉璃壶,壶约莫一臂高,内里盛放的,则是兜转着翠玉灵光的墨玉色酒浆。
哪怕是隔着琉璃壶,楚维阳都能够切实的感应到这酒浆之中丰沛的元气与药力,还有与那诡异颜色一样浓郁的毒煞之气!
这是以古法炮制的毒酒,许是古法上本身罕见,论及品阶,便显得寻常了些。
可不论品阶的高地,此物对于楚维阳而言,却恰恰合用,正好用来做辅药重新熔炼那些毒道宝丹,能够省却楚维阳许多功夫,甚至起到锦上添花的效用。
只要能够对自己修为有所进益,那么在自己的眼中,便尽都是无上品阶!
是啊,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赏赐,都是这样的契合着楚维阳的法门修持。
感受着玉树龙王的“善意”的同时,楚维阳原本接连定胜之后,因着进益而产生的欢喜情绪,也一点点消散了去。
眼见得天色又愈见得昏黄起来,楚维阳遂缓步走下了玉石法坛。
“诸位,今日便到这里了,咱们,明日再继续。”
而说着话的时候,在侧旁已经围观了楚维阳的斗法好半晌的诸修,此时间尽皆有所心神动摇。
他们切实的看到了诸修在被楚维阳磨砺之后的进益,那磅礴生发的道法气机,以及去静室闭关调养的迫不及待。
于是,当一种情绪在他们心中同时间生发出来的时候,看着楚维阳已经缓步走下山去的背影,紧接着,便是诸修面面相觑间,那眼神流转间,无声息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