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复又过去。
五色土祭坛上,楚维阳一扬手,将那演化磅礴之象的杏黄幡旗收在袖袍之中,兀自取出那口炼金花盆来,复又将这接连三次隔空设坛,于法坛上所凝练出的五色土菁英灵材取出,小心翼翼的置入花盆内里。
直做罢这些,楚维阳方才缓步迈下九叠之阶,立身在侧旁处,招了招手,示意裴文礼与陆章走到自己的近前来。
“这次出海再去那三处岛屿,由你们俩带队,该怎么做,都知道了罢?”
闻听得此言,裴文礼赶忙一拜,然后开口言说道。
“此行以诸血煞道修士的性命为重中之重,非必要,不伤及彼等性命!再而,又以各岛遗落的血煞道修行法门,次之要紧,若有发现,定收拢好,回返来献给岛主!而于此之外,倘若再有甚么矿脉,立地留驻,换另一人回返岛上来与岛主传讯!”
听裴文礼说得条理清晰,楚维阳也颇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若遇到旁的岛屿上的甚么散修呢,又该如何?”
话音落下时,裴文礼一翻手间取出一枚玉符来,以双手捧着,朝着外海深处的方向遥遥一拜。
仔细看去时,那玉符上以龙纹,一面篆刻“皇华”二字,一面雕刻“飞琼”二字。
“吾等奉元门大教皇华宗上使之命行事,无诸弃绝之罪,行事当百无禁忌!汝等若识相,当速速退去!否则灾殃临身,勿怪吾等今朝未曾言及!”
于是,原地里,楚维阳接连的颔首,嘴角处几乎展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来。
“好!很好!就须得是这般的精神头,许是再倨傲、再猖獗一些也无妨!好极了!务必要使他们知道,你们是奉皇华宗上使之命行事的,必要的时候,将天武道城搬出来也无妨,只是道城么……不要如皇华宗一般明说,要与他们暗示,十分明晰的暗示,但就是不要说破……”
一番赞叹之后,楚维阳反复思量着话术,又不厌其烦的与两人交代了一番,这才放他俩离去。
而做罢这些之后,楚维阳没再有丝毫的耽误,一道遁光驾驭起来,复又朝着地宫内飞遁去。
离着那一日与皇华宗张都议定火龙岛一行,如今已然是六七日的时间过去,虽说至今仍旧没有见齐飞琼找上门来,楚维阳兀自思量着,许便该是应在那一月之期上面了。
可即便如此,楚维阳仍旧觉得时间紧迫,遂也因是,每一息时间都不敢有分毫浪费。
而随着楚维阳的身形刚刚自灵光之中显现,趺坐在莲花法台上的时候,还没等他再有甚么动作,便听得身旁一道嗡鸣声传出,再看去时,却是玉蛇几乎将大半身躯都盘在了莲花法台之下,这会儿正通过气息变化,朝着楚维阳散发出甚是不安的情绪。
于是,楚维阳只得伸出手来,不断反复的抚摸着玉蛇的细密鳞片,这才教玉蛇的不安情绪稍稍有所缓释。
却是随着灵浮岛的道场愈见得气候与规模,此时间,只日常的法力打熬,楚维阳对于煞池之中煞气的吞纳,已然比不上这些煞气朝着水池之中的灌涌。
遂也因是,愈发多的诸煞开始在煞池之中真正的淤积且酝酿起来。
而这煞池又是楚维阳一力修建的宝地,真正支撑着气机变化的枝节,从来不只是地下水网本身,更是那些随着暗河蔓延至岛屿各个角落之中的玉符,是整座繁浩至极的符阵!
而这座法阵的阵眼枢机,不在于别处,便正在楚维阳的身下,就在这煞池的池壁上!
于是,随着煞炁的淤积与不断的酝酿,诸煞顺着法阵的气机变化,开始反哺法阵的枢机,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是楚维阳所未曾预料到的事情,而去问及淳于芷,芷姑娘却也说不清这般蜕变的方向,盖因为至于此时,几乎已经有类于后天返先天一般的变化,是人施法所致,但蜕变与升华的过程,却是诸气机自然蕴养的过程。
又因着这几日里除却洗炼法剑之外,实在别无事情可做,淳于芷倒是整日里津津有味的观瞧着那法阵枢机的自然演化。
而对于楚维阳而言,他自然也是乐意见得这般蜕变与升华的。
盖因为这九道九元赤文,在楚维阳将之确定为法阵的枢机之后,更是化作了根本篆纹,成为了金玉宝塔之中牵系着宝器与法阵之间的唯一本源。
这九元赤文的蜕变与升华,也同样意味着宝器本源的跃升。
此时间,似是有无量灵光从那第一道九元赤文之中酝酿着,不断有丰沛的灵光显照,不时间洞照着整座煞池,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般气机的颤栗,总是伴随着剧烈的动静,不时间,甚至连带着整座煞池都在颤动着。
楚维阳还好,有着《尸解炼形图》悬照,总能够想办法教自己放空心神,摒弃外相而入定观照。
但玉蛇可不行,到底只是炼气期的灵宠,纵然再灵醒,却最受不得这般震动的连续侵扰,最后,便只剩了兽类本能之中对于未知事物的原始恐惧。
而这,也是楚维阳对于玉蛇的预想之中,最为麻烦的一步。
他需得想办法,教玉蛇能够尽量的发掘神智念头,尽量的摒弃兽类本能,只有这样,楚维阳才有在炼气期的境界之中,教玉蛇完整掌握一部血煞道法门的可能。
如是,兀自沉吟着,楚维阳的手接连不断的从玉蛇的蛇躯上抚摸而过,终于,瞧见玉蛇的气息愈见稳定之后,楚维阳这才一翻手,将玄真宝鉴擎举在了手中。
前所未有的柔和镜光朝着玉蛇洞照去的闪瞬间,楚维阳便在逆练了通幽符阵的同时,又顺势施展起嫁衣秘法来。
短暂的气机交缠之中,楚维阳感觉自己的神念透过镜光的牵系,遂与一道本源孱弱,连念头都懵懂的魂魄有所交织与共鸣。
起先时,那魂魄的念头有所惊诧,但紧接着,好似是感应到了属于楚维阳的气息,陡然间那玉蛇的魂魄念头又变得温驯起来。
于是,当楚维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另一端的魂魄重归安稳之中,楚维阳方才小心翼翼的运转起自身的神念来。
随着气机变化,一道道灰黑色的幽光朝着玉蛇的魂魄灌涌而去,那是最为纯粹的魂魄之力,是滋养灵性的质朴宝药。
而与此同时,一点点灵光从那些幽光里显照出来,化作一一道道篆纹,一片片文章,一段段画面。
那是关乎于《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的法门传承。
甚至不只是法门的经意本身,楚维阳更将从三位筑基境界的修士魂魄记忆之中搜寻来的关于此法的修行关隘与经验,都尽数拓印,传递给了玉蛇。
只是闪念间,楚维阳便能够清楚的感应到,那些幽光尽数被玉蛇的魂魄所吞纳。
至于这些原本该教任何一个血煞道修士都趋之若鹜的法统传承灵光,玉蛇反而显得甚是懵懂,在吞纳的过程之中,便有部分虚幻的光影溃散开来,若烟尘一般消弭了去,只有一部分,似是被玉蛇的魂魄所接受。
原地里,玄真宝鉴洞照过去的镜光倏忽间截断,楚维阳也兀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做到这一步,已然是楚维阳的极限,当然,也是如今玉蛇那孱弱魂魄的极限。
与此同时,连钟朝元的声音响起时,都显得颇为无奈。
“师哥,还是想办法收拢些阴冥鬼煞宝材罢,好歹升一升玄真宝鉴的品阶,许是应在这玉蛇身上,还能有些更好的效用,否则只这么一遍遍的传法,也忒费劲了些。”
于是,楚维阳也只得一边应和着钟朝元,一边翻手取出一枚玉匣,从中取出一份赤骨鳞鱼的妖脉,喂给玉蛇吞服下去,又为了教玉蛇清净,索性楚维阳又扬起手来,在玉蛇一阵欢鸣声中,那磅礴的身形愈见的袖珍起来,最后缠绕在了楚维阳的手腕上,兀自陷入了昏睡之中。
再观瞧去时,那玉蛇身上,仍旧有着赤色的血光自鳞片缝隙中显照,但这回看去时,那显照的血光却远比往日里更晶莹了些,更具备着某些恍若道与法运转的韵律。
瞧见了这样的变化,到底,楚维阳紧绷着的脸色还是愈渐松弛了下来。
有变化就是好事儿,一步一点儿进境,总也有教会玉蛇完整修行《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的时候,彼时,或许便是玉蛇兼修两道,共入筑基境界的时候!看书喇
甚至于是此刻,楚维阳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玉蛇那起起伏伏的悠长气息之中,那磅礴繁浩的气血里面,属于某种激发且昂扬的意蕴,已然在不断地搏动着,要牵引着玉蛇的气息,不断的冲刷着某道藩篱,竭力的推开那道门扉。
快了,一切尽都快了!
-----------------
与此同时,外海,某处,半悬空中。
齐飞琼正凌空飞遁,此时间,却一翻手,擎举起了那面八角方镜。
紧接着,张都的声音从八角方镜之中传递出来,落在了齐飞琼的耳中。
许是海风呼啸,又许是那言说的事情本就腌臜上不得台面,那渺远的声音遂也因之愈见朦胧模糊。
“师妹,再替我去送一道请柬,去送给五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