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山血海的沙场,地面几乎被尸体铺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有些尸体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流,淋在了一旁的尸体上,淋在了黄褐色的沙土上。
双方加起来接近三十万人的大战,从开始到分出胜负,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但就是这短暂的三个时辰,死去了很多人。
生命的脆弱,在这种大决战中最能被体现。这便是打仗,打仗就是拼命,拼所有人的命。
胜负已分,但杀戮并未因此停止,有人在逃,有人在追,有人高声狂笑,有人颤抖哭泣,亦有人视死如归,奋战到最后一刻,把最后一滴热血留在了这片土地。
战场以北七十里地。
是李察哥溃逃的军队,只有不到三千骑,还在往北面的沙漠狂奔。
倒不是说李察哥的二十万大军只剩下了这三千骑,而是战败之时,四面八方,各跑各的,已经成了无数股被追杀的溃军。
最关键的是,就算有步卒想跟着李察哥跑,也不可能追得上四条腿的马。
越往北,沙漠化的程度越严重,一千年后,这片沙漠被命名为毛乌素沙漠,被称为【华夏】四大沙漠之一。
溃军主力最前方,浑身是血的李察哥双眼依旧泛红。并非流泪哭泣,而是方才的大战里,他杀红了眼。
只可惜最后还是输了,部下的劝说下,他不得不往北面跑。
北风卷动黄沙迎面而来,打在他的盔甲上,还有染血的脸庞上,使得他的脸庞和盔甲都蒙上一层黄沙,全身因此而变得暗黄,似要被尘封一般。
在他一左一右,是先锋官往利云,还有因为受了重伤而奄奄一息的阿福,一路逃亡,他都在硬撑着。
某一时刻,阿福跌下了马,身体倒在了柔软的黄沙中。
好在往利云及时发现,突然勒住马匹,大喊一声停下,这才避免了后方马匹踩到倒在地面上的阿福。
往利云连忙跳下马,蹲下将阿福扶在怀里,一脸担忧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阿福。
李察哥这时也走了过来,一边检查着阿福的身体,一边开口问道:“你伤到哪了?”
阿福紧紧抓住李察哥的手,让他停止检查,然后看着李察哥,有些乏力的张了嘴:“我走不了了,殿下,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那群贼军还再往这边追,殿下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中,这一战我们虽然输了,但只要殿下回到都城,都城就还能有一线守城的生机,若是殿下落到这群贼军手中,后果会不堪设想。”阿福又看向往利云,“往利将军,快带殿下……”
走字还未说出,阿福便咽了最后一口气,死在了往利云怀中。
看着怀里死去的阿福,往利云脸上露出一抹难过的神情,虽然阿福是跟着自己的部下,但阿福在军中一直都是他的前辈,许多事情有时候都是他在教导自己。
如今这个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怀中,他心中自然难过。
他抱起阿福的尸体,将尸体放在了阿福的马背上,用绳子绑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一会儿便完成了。
往利云做好这一切,才看向李察哥说道:“岳父,福叔说得对,这一战我们虽然输了,但您一定要回到都城。只有你回去了,军心民心才不至于涣散,都城才有可能守住。”
李察哥一脸沉重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婿,感觉他在说告别的话,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往利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眺望后方,那一边黄沙中,已经模模糊糊出现了追兵的影子。
“岳父,让小婿为你挡住他们。”往利云说着不等李察哥说话已经跃上了马背,打马转身,朝三千骑兵朗声说道:“先锋营何在?”
“在,在,在,”一半以上的人高举手中武器,剩下没举手的多数是李察哥的亲兵,当然,也有不愿举起武器的先锋营骑兵,因为他们知道现在举起武器意味着什么。
“可愿与本先锋一同挡住后方这些贼军。”
“吾等愿往。”先锋营一千余众视死如归。
往利云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然后双眼一凝,长枪指向后方追来的府州军:“杀……”
一千余众调转马头,朝那边冲杀而去。有愿意去送死的,也有不情愿的,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朝那边冲。
李察哥看着冲杀而去的先锋营,心中有些复杂,只听往利云这时说道:“岳父,让郡主别等我了。”
说完,往利云也跟着架马冲杀过去,年轻刚毅的脸庞,没有一丝犹豫。
李察哥只是看着,听着往利云的话,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劝一个视死如归的人,即使那是他女儿的相公。
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逃离府州军的追杀,回到都城集结军队守城。
不过都城真的就缺了自己不行吗?他如此问自己。
然后自嘲一笑,心中暗道:打了这样的败仗,什么大夏军神,简直可笑至极,都城有没有自己又能有什么区别?
这场战还未开始之前,他说的那句想要过去,就得踏过他们的尸体并非豪言壮语,战前鼓动士气的花言巧语,而是带着败了就必死的决心。
只是双方胜负分出来后,阿福和往利云一同劝他离开,身边亲兵也拼死护着他离开,他这才带着几千骑往北面逃。
此时见到自家女婿都要为了自己去送命,李察哥心中再次陷入为难,他不知道自己活着回到都城后,然后怎么跟自己那女儿说往利云的事。
此刻,他也想不顾一切,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大夏将领,而非什么晋王,领着身边还剩下的千余亲兵杀过去。
不过想到这么多人为了护着自己能离开而前仆后继,他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而是跨上了战马,扭头看了眼后方快要与对方接上兵器的先锋营,还有往利云的背影,带着剩余千余亲兵继续朝北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