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
西北边陲之地,已然多了几分凉意。
热皮球缓缓升上空中,热皮球下面的篮筐里,一男一女,是一对年轻夫妇。
折月秀俯瞰着下方的府州城,心中惊讶,眼中却还是保留着几分平静。
某一时刻,她侧头看向叶凡:“这东西你是如何做出来的?”
叶凡这时也扭头看向了她,故作深沉地说:“这叫科学,也就是古人说的格物。”
“格物?”折月秀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热皮球,“感觉就像孔明灯,只是大了些,能够装人。”
叶凡点头说:“原理确实是一样的。”
折月秀对这个反贼相公能做出这种载人飞空的孔明灯,心有敬佩与疑惑,却也没有再问什么。
她又望着下方府州城的景象,凉风吹动发丝,渐渐的,思绪多了几分,便缓缓开口:“叶反贼,秋收之后,我们是不是要打仗了?”
叶凡听出了对方语气的一丝沉重,也略带感叹地回应:“也许是要打仗了。”
折月秀又问:“我们能赢吗?”
叶凡伸手摸了摸折月秀的头,笑着说:“月秀将军这么问,是害怕打这场仗了?”
闻言,折月秀扭头没好气地瞪了叶凡一眼:“谁说我怕了?”
叶凡收回了手,又抓住了篮筐边沿,望着下方的风景,一脸肃然,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其实下面的四十多万人,谁都在为前途忧虑。还有我们两个,其实也在想这一战会不会不太如意,造反最终的结果会不会不太好。”
折月秀看着叶凡的侧脸,见他这么说,微微错愕之后问道:“你,居然也担心这些?”
“担心谈不上,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譬如说我们赢了会如何?输了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叶凡一脸洒脱地说着。
“你叶反贼之前不还是信誓旦旦的吗,现在就在想输之后的下场了?”
叶凡一脸淡然地回答:“一切皆有可能,胜败亦是如此。当然了,想这些并不影响我心中的信念。”
“信念?”
“我们能在最后面笑,这就是信念。”
折月秀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
叶凡这时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说:“月秀将军不相信我?”
“叶反贼,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还能不相信你吗?”
“也是。”叶凡点点头,“反贼出事了,反贼的妻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不过好在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你现在拿我的人头去向二帝请罪,也许能给折家军换一些什么。比方说,洗脱造反的罪名。毕竟康王派人来过府州城说过这事,二帝也不会例外。”
“你就是这样想的?”折月秀一双冷眸看着叶凡,突然想到了叶凡的话,疑惑问道,“二帝?”
“哎……”叶凡叹了一口气,淡然说道,“我也是没想到,金人会将那两个草包送回来。”
折月秀闻言,心中更是惊讶,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帝回归的这件事,很快就天下皆知了。”
“金人为什么会放他们回来?”
“金人放他们回来,应该是想让他们带着这个国家俯首称臣。”
“康王不是已经称帝了吗?就算二帝回来也不一定能重新上位才是。”
“康王称帝不假,但他的这个位置并不稳,那两个草包回归,把这个位置抢回来还是有可能的。”叶凡想了想又说,“若真是如此,那对我们还真是不利了。宋金停战,这两个国家可能都会将矛头指向我们,毕竟对于宋朝,我们是杀亲王的反贼。而对于金国,我们是他们一雪前耻的仇人。但我仔细想了想,这一切的发生,似乎都是我一个人的锅,或者说是我带的头。康王称帝之后也派人来跟你伯父秘密交谈了,杀了我,折氏还是忠义。当然了,你伯父选择告知我这件事,也就没有用我的人头换什么的想法,否则他也不可能跟我造反。可是二帝若是派人前来,也许就不一样了。”
折月秀思索着叶凡说的话,然后说道:“所以,你认为我会动摇?会杀了你换取二帝的招安?换取折家军的未来?”
叶凡将脸缓缓凑到折月秀面前,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似要看穿一些什么:“你或许不会,但有人会。毕竟折家军选择跟我造反,大多数都是想跟着我挣条活路。而现在,二帝回归了,宋金可能真的要停战了,我的到来不但多余,反而变成了折家军的灾星。对于这一点,谁都会去想,也都会想到。”
面对叶凡有些漠然的眼神,有些无情的话语,折月秀只觉一阵心痛:“别人会不会我折月秀不管,但你叶凡不该说我或许不会。”
叶凡见折月秀这副模样,嘴角没心没肺的上扬:“为何不该说?”
“你是我相公啊,你不该这么说。”折月秀咬牙吼出了这句话,双眸微红。
“我们两个,有名无实罢了。”叶凡见对方有了情绪,依旧没有一丝动容,脸上却也多了几分释然,“月秀姑娘,就算有名无实,我们也同床共枕过,算得上夫妻半场。若是真的发生了一些什么,只要你们别太过分,在我的理解范围内,我就不会太过分。大不了,我带着人退出府州城,西夏我们也不打了,一拍两散即可。但真要是有了很大的内讧,或者说有人非要朝我挥刀,我的刀,也不会认人。”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多疑。或许二帝没有回来,或许二帝抢不回皇位。就算他们抢到了皇位,也不一定会甘心向金人俯首称臣,宋金也不一定会停战。”
“你说得对,不一定,但也有可能。而这些可能性,我总不能到时候再想,到时候再跟你说吧?”
“那你提前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夫妻半场,算得上提醒吧。”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难不成,就是因为这夫妻半场?若是如此,我们现在就把这半场做成一场,消除你的这些多疑。”
折月秀说完,就低头去解自己衣服上的盘扣(作用类似于纽扣,却也不是纽扣)。
叶凡见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折月秀解盘扣的手也就停了下来。
折月秀这时抬头望向了叶凡,双眸微红,语气冷淡地说:“怎么,你不就是想要个有名有实,彻底稳定住我?好让我稳定住折家军吗?现在就要完成了,你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有些无理取闹了,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换做是若水姐,你会不相信她吗?”
叶凡叹息道:“她跟你不一样,你的决定可能会影响到三万折家军的死活,甚至是二十万府州百姓的前途。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们折家军和府州百姓都不欢迎我们了,我也能理解,也会主动离开,无需大动干戈。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