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原路返回,殿内只剩下行动不便的时老和留下照顾他的卫承洵,其他人全站在殿外,神色不定地看着重新出现的红色光柱。
夏卿也和时墨来了后,几人便立即围过来。
姜浚新忧心忡忡地说:“姐!这玩意儿怎么又出现了?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夏冰用胳膊拐了一下他,“别瞎说,能封印一次就能封印第二次,总有办法的,对吧师叔!”
季锦里刚要说话,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时墨,你嘴怎么破了?”
被他这一叫嚷,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和夏卿也之间游移。
时墨老脸一红,不自然地别开脸,道:“事不宜迟,开始吧。”
夏卿也倒是神色自若,扫了在场的人一圈,道:“情花本源的力量太强了,封印维持不住,但没有关系,我们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等事情结束后大家就可以出去了。”
姜浚新面色一喜,“我就知道姐姐会有办法的,我们要怎么做?”
夏卿也:“一会儿我会进到封印中,时墨和烛婴留下帮我,其他人全部进殿,湛儿,你负责保护大家的安全。”
君湛还因为“嘴唇”的事怒视着时墨,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我不要留下,我和你一块儿进去。”
夏卿也笑着朝他勾勾手指。
君湛立即喜笑颜开,结果才走到她面前,脑门就吃了一记爆栗。
夏卿也:“你知道如何用意志对抗意志吗!跟着只会碍手碍脚,万一被影响了我可顾不上你!”
君湛:“可是——”
“没有可是。”夏卿也一锤定音,“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乖乖在外面等着。一米二和江仪也是,事情结束前不许出殿。”
一米二和江仪互看一眼,应声道:“是。”
君湛见夏卿也态度坚决,只好妥协了,“好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其他人就算了,那个姓时的死活我才不管。”
夏卿也一点不意外他会这么说,笑了笑,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带大家进殿吧。”
很快,殿外就只剩下夏卿也、时墨和第九府君三人。
夏卿也看向两人,“开始吧。”
第九府君之前喝了不少酒,现在却没有一丝酒气,看着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你想好了?”
夏卿也笑容灿烂地说道:“一千年前我就想好了,做了那么多准备,怎么,临到关头你怕了?”
第九府君切了一声,不屑道:“从上神到阴职我都做了,历经两次天道崩落,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怕的!”
时墨在旁边听着,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刚要说话,就被夏卿也伸手环住了腰。
她将头埋在他胸口,轻声道:“一会儿我进去后,烛婴会告诉你怎么做,你只管输送鉴珠的力量,不用担心我。”
时墨伸手抱住她,发出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卿卿,你、会回来的吧?”
“嗯。”夏卿也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会回来的。”
“一定!”
“嗯。”
时墨得到肯定答案,心中那股压力略缓,忽然觉得手臂一沉,夏卿也就像失去意识般倒在他身上。
于此同时,一股黑气从她体内冒出,凝聚出时婳的样子,朝他妖冶一笑,转身冲向湖面,没入了巨大的红色光柱中。
“把她放下吧,毕竟不是原来的身子,带着反而负累。”第九府君向时墨解释道。
时墨点点头,将夏卿也的身子轻轻放在旁边的地板上,然后看向第九府君,“我该怎么做?”
“之前下水时,我在封印中设置了一个机关阵,时婳会把敌人引到阵中然后放出信号,到时候你直接激发鉴珠的力量,注入阵内即可。为了布置这个阵可是用掉了我收藏的十二件天地法宝,十二件啊!就算放在以前也不容易找,何况后来那种情况,好几百年的时间才勉强凑齐,这么一下就用掉了!”
第九府君露出肉疼的表情,随后又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不用,以后也没机会用了。你也是,一会儿不要心疼鉴珠的力量,尽全力输送!”
不用他说,时墨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还有些顾虑,“鉴珠的力量能够克制魔,会伤害到她吗?”
“这个你放心!”第九府君道:“机关阵只会儿针对情花本源,而你输送的鉴珠力量是直接作用于机关阵,所以对她不会有——快!信号来了!”
时墨早就召唤出了鉴珠蓄势待发,看到红色光柱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图案,知道那就是所谓的信号,立即默念咒语,两粒金色水滴中的一粒迅速飞射出去,没入了金色图案中,另一粒则缠绕上他的手指。
借助着圣骨的力量,源源不断将鉴珠之力传递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殿内,姜浚新一会儿跑到门口往外看看,一会儿又在殿内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还没出来,好慢啊,比上次的时间还要久。”
受到他的影响,其他人也有些坐立不安。
君湛被一米二飞来飞去的身影弄烦了,直接用藤条将它钉在了门上,唬得姜浚新也不敢再走动,怕下一个被钉住的人是自己。
要说最沉得住气的还是卫承洵,从开始就表现得很淡定,还找江仪要了干净的布条,帮时老重新上药做了包扎。
季锦里在旁边帮忙递剪刀之类,见卫承洵有条不紊地绕着布条,手法很稳,一点都看不出来眼睛不便,不由佩服道:“卫先生真厉害!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我就不行,心里有事就根本静不下来。”
卫承洵笑着摇摇头,“我这样子,想急也急不起来,左右不过一死,索性随缘。”
季锦里:“以前我也觉得,大不了就是死嘛,可是经历这么多后,发生死亡并不是结束,要是变成其他东西还挺恐怖的,就更怕死了。”
卫承洵看向他,漆黑的墨镜片后看不到神色,“那是因为你跟在夏小姐身边,看到的大都是穷凶极恶的一面,其实,死后的世界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大多数的亡灵都会到达冥界,过着普通的日子,等待下一轮投生;其中一些变成了厉鬼怨鬼,就像人类生了病,或许能迎来救治,或许会在憎恶中毁灭;而那些具有破坏力和杀伤力的鬼怪更在少数,人类社会中也存在这样的恐怖分子,这样一想,死亡就是第二次生命,是不是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季锦里听得目瞪口呆,“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
卫承洵笑笑,继续手上的动作,包扎好后,对时老道:“抱歉,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个份上,您老再忍耐一下,等出去后做手术,应该能恢复的。”
时老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毕竟年纪大,体力精力不比年轻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吃了点东西后就昏迷过去,这会儿才又清醒过来,“我老了,活不活……都无所谓,就是希望……小、小墨呢?”
季锦里心里一咯噔,怎么突然要找时墨,不会是要交代遗言吧!
“时墨啊!他在外面……”
季锦里知道老人家固执,一直没有完全相信夏卿也,怕说出真相刺激到他,便改口道:“和那个府君说话呢,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进来。”
卫承洵补充道:“他们已经想到办法,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时老闭上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就在季锦里想伸手去探鼻息时,老人家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其实……我都听到了,之前……是我错怪了她,出去的话……我想道个歉。”
季锦里松了口气,原来是要说这件事啊。
“想道歉还不简单,您老直接把时墨打包给她赔礼就成……”
季锦里话说了一半,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股杀意,顿时闭嘴不说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差不有半小时了吧,是不是快结束了。”
快到门口时,他看到了被钉在墙上的一米二,顿时不厚道地嘲笑道:“你这是——”
轰隆!
外面突然响起巨浪席卷的声音,整个大殿都在剧烈震动,
与此同时,哐当一声!虚掩的门被狂风推开。
季锦里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迎面扑来,视线中多了个半人高的东西,好像是口大缸,直直朝他砸来。
不等他想明白这东西怎么会飞在半空,身子就被什么拽住,拖着他飞快离开原地。
大缸朝着他刚才站的位置一路横冲直撞,最后砸到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季锦里看的心惊胆战,要不是君湛及时将他拖走,四分五裂的就是自己的。
虽然这妖心高气傲,除了时婳谁都看不上,但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多谢!”季锦里赶紧和他道谢。
君湛根本没理他,藤条一甩,隔着老远把门关上,然后走过去,从门缝中观察外面。
门一关,屋里肆虐的风顿时偃旗息鼓,但外面的风却更加狂躁起来,原本亮着的光也变暗,像是突然到了晚上,又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这是什么了?”一米二从藤条上挣脱下来,也凑在门缝中往外看,“好黑啊,什么都看不到。”
卫承洵安置好时老后,走过来面向着屋外方向,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来了。”
其他人不解,“什么来了。”
卫承洵:“魔。”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门外突然想起兵兵的撞击声,好像有几十个人同时在敲门,不,砸门!
夏冰壮着胆子上前,凑在门缝往外看,只见外面黑漆漆的,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那些黑色的东西还会动,好像深海中舞动的黑绸,又像是隐匿在夜幕中的怪物。
感受到他的注视后,这怪物竟然渐渐演变出了形状,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不!
应该说,完全就是按照他的想象演变出来的!
砰!
两道门之间的缝隙突然消失不见。
君湛伸手按着门,神色不耐地盯着几人,“回去待着,都离门远点,不要给我添麻烦!”
夏冰脸色有些发白,“外面那些……不是说温柔乡里没有这种东西吗?”
君湛神色也不太好看,阴沉沉地说道:“以前当然没有,但现在整个魔域都被那家伙控制,通道也不再完全封闭,我们能进来,外面那些脏东西也能进来。”
卫承洵道:“我看它们只敢徘徊在殿外,只要我们不出去,应该不会有事。”
君湛:“如果是平时,这些脏东西根本不敢靠近温柔乡,现在却反常攻击,说明战斗到关键时刻,那家伙应该是急了,只能用这种手段干扰她。”
一米二:“是不是说明大人要赢了。”
君湛神情却一点没有松懈,“所谓狗急跳墙,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你们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不行!”一米二拦在他面前,“大人说了不能出门。”
君湛冷冷看着它,夏卿也进入封印后,他又恢复成男性的模样,无论个子还是气势都相当逼人,“让开。”
“不让!”
君湛抬起手,指甲倏然变长,啪一下将一米二弹开了,“就凭你也敢拦我,别说你不过是个灵,就算星轨本人我也照抽不误。”
他朝前走了一步,面前又多了个人。
“怎么,你也想拦我?”
四大魔使中,江仪本来就最怕他,这会儿被君湛盯着,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没、没有,但尊上的命令是让我等保护他们,您要是走、走了的话,我怕——”
“知道了。”君湛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会设下结界,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挡上一阵,再说我只是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形,又不是不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江仪和一米二才不再反对。
君湛双手结印,凝出个绿色的半透明光罩,像是个倒扣的碗,迅速扩大上升,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其中。
接着他身影一闪,化为点点绿光顺着门缝飘了出去。
外面。
离大殿不远的平台被黑暗笼罩,黑气在不停变幻游离,像是无数长着大嘴露出獠牙的毒蛇在伺机而动。
第九府君迎风而立,衣服和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手里多了把细而窄的长剑,水光莹莹,明亮如镜,宛若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却散发着极为凌厉的气息。
时墨盘膝坐在一旁,左手掐诀,横于右腕间,右臂打直,指间缠着金色水滴,从中延伸出一道细长的金光,直直没入黑暗中。
从一开始,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
别小看抬手臂这个动作,看似轻而易举,几分钟下来就会让人肌肉酸疼难以为继,何况时墨不单是做个动作,还得保持掐诀,集中所有精力操控鉴珠,长时间、超负荷的输出让他体力和精力都在逼近极限。
额边的发丝凝结成缕,滑动着晶细的水滴,衣服也湿漉漉贴在身上,但并非是被水打湿,有前任水神在,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砸落的水浪都被隔离在三尺以外,连水滴都没落下一滴。
那是他体力透支到一定极限冒出的冷汗,水分流失使得身体愈发虚弱,完全是凭借意志在支撑。
一旦输送中断,必然会影响到夏卿也那边的行动,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导致计划失败!
一定要撑住!
不能倒!
第九府君抬手挥剑,绕出个气势如浪的剑花,将逼近的黑气重新击退。
收势后,眉心拧得更紧了。
倒不是因为这些纠缠不休的魔气,即便实力倒退不比当年,但他还没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而是时墨快要撑不住了,封印那边却没什么动静。
还要多久?
他能撑到结束吗?
第九府君不知道,也不敢开口问,时墨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都会断,他怕自己开口说话就会碰断这根弦,当显然,绷断时迟早的事。
时墨脸色苍白得吓人,唇瓣完全看不到血色,冷灰色的眼眸仿佛被云雾笼罩,看不到一点亮光。
慢慢的他不再出汗,身体里的水分流失太多后,脸上开始不正常地潮红,呼吸一会儿深一会儿浅,手臂也开始痉挛地颤抖,不是那种因为肌肉酸痛的抖动,而是僵直地抽动。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哪怕他意志再强,也不能完全超出人的身体极限。
时墨心里大喊着坚持下去,不要倒!不要——
但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鉴珠和自己之间的联系正在减弱,即将断开!
难道……只能做到这样子了吗。
金光一黯。
时墨突然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体内,好像岸上挣扎到濒死的鱼重新遇到水,终于能顺畅呼吸,看到了希望的光。
这股力量顺着他的奇经八脉游走,滋润了僵直的身体,时墨精神一震,在鉴珠消失前重新建立了联系,金光延续,总算没有断掉。
原来,时墨差点倒下时第九府君出手了,将自身灵力过渡过去。
没有第一时间这么做,是怕人类身体承受不住灵力的冲击,但事态紧急,他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在时家血脉不凡,时墨身上又有圣骨加持,灵力注入后并未对他造成不适。
第九府君一边给他注入灵力,一边还得对付那些烦人的魔气,正烦恼时看见君湛出现,立即招呼道:“快来帮忙,把这些讨厌的蚊子赶走。”
君湛冷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湖面方向。
现在的温柔乡完全看不到当初的样子,到处都被黑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到湖面上矗立的红色光柱,以及连接两边传输鉴珠力量的金线。
见看不出个所以然,君湛才不情愿地走过去,挥手将附近的黑气震散,问道:“现在什么情况,婳那边没事吧。”
有了帮手,第九府君终于可以不用一心二用,专心给时墨输送灵力,回答说:“那可是魔尊的本源意志,你当是切豆腐那么容易!就算换做全盛时期的时婳,要把对方意志分解成无数份也需要不少时间。”
君湛听后忍不住皱眉,瞥了眼专心输送鉴珠力量的时墨,眉头锁得很紧,为什么能帮助婳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这个讨厌的时家人。
“还要多久?”他故意找茬道:“这家伙还能支撑吗,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九府君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最好祈祷他能撑下去,一旦输送中断,情花本源破阵而出,第一个倒霉的必然是时婳。”
君湛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去瞪时墨,想到他看不见,而且万一影响到——
只好恨恨收回目光,安静地待在旁边帮忙“赶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