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澜院出来,皇帝敛去笑容,重新恢复往常的模样,大步朝星辰殿方向走去。
张庆在一旁,边快步走边低头回话:“万岁爷,两名御医已在星辰殿等着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脚步停也未停。
这是他做的吩咐,让褚院正和黄祖德把完脉后去星辰殿候着,张庆不过照着安排。
莲花身上的异常之处,不适合在苍澜院里说,无论是莲花本人,还是齐嬷嬷,他都不希望她们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在苍澜院用午膳就出来,这件事梗在他心里,不问清楚他不安心。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星辰殿。
褚院正和黄祖德两人在星辰殿等了一阵子,也没闲着,就他们把脉到的情况,将各自看法说出。
皇帝到时,两人正讨论此事,见到皇帝来了,赶忙行礼。
皇帝抬手:“平身。”
走上御座坐下,开门见山问:“如何?”
两人都知道皇帝问的什么事。
褚院正当先开口:“万岁爷,臣望莲主子气色如常,甚至比宫中其他主子更佳,又辨莲主子声音,也与常人无异,切脉之时,莲主子脉象有力而回旋,圆滑如珠,快而不滞,如珠滚玉盘之状,也属有孕的正常脉象,若非万岁爷事前有言,臣恐怕瞧不出丝毫异样。”
说来惭愧,他医术虽比不上当年能妙手回春的千金圣手,却也算术精岐黄,可这回若是没有万岁爷前头的话,他看着莲主子如同常人一般,再康健不过了。
皇帝心中一紧:“这么说,有不妥之处?”
褚院正大叹一口气,朝着皇帝拱手一拜:“臣术业不精,只稍感有异,臣细细查了莲主子几个大穴,莲主子的气血行至头部当阳穴之时稍有受阻,极轻极轻,若不平心静气感受,恐觉不出,只是便是觉出这一丝不同,臣也断不出是何问题。”
皇帝心里有数,安抚道:“褚院正不必妄自菲薄,若你术业不精,这天下还有何人精于岐黄。”
褚院正嘴里连声称:“惭愧惭愧。”
二三十年前的千金圣手那才是真正精于岐黄之术,惊才绝艳,只是可惜了,已隐退,消失与人前遍寻不着了。
皇帝看向黄祖德:“黄医丞看法如何,可有大碍?”
黄祖德上前一步拜了一拜:“微臣如褚院正一般所见,莲主子几与常人无异,微臣与院正所感略有不同之处,是微臣为莲主子切脉之时,觉莲主子脉象一息之间偶有一拍稍弱,也非次次都有,先前平安脉中也试过断不出一切如常之时,便是有感,也只偶得一到二拍有异罢了,易略过去。”
一旁的褚院正微微点头,感慨后生可畏,这点是他没切出来的,黄医丞年纪尚轻,医术精湛,经验老道心思细腻,这行医救人,有时候便是如此,些微差异,病灶大不相同。
他敢说,太医署的很多医令都没有黄医丞的医术好,这也是他相中黄医丞,商讨后上禀破格录用的缘由。
他有预感,黄医丞是迟早要超越他,恐怕还要走得更远,甚至比肩几十年前的千金圣手也说不定。
黄祖德顿了顿,看向褚院正,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他便接着道:“得褚院正启发,方才与褚院正相谈,臣等推测莲主子异或在脑中。”
这是两人都认同的点。
褚院正附和:“正是。万岁爷,容臣冒昧一问,不知莲主子几年前是否生过大病?”
皇帝手叩御案,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他手一顿,抬眼向下看去,就见黄祖德在一旁神色认真,满面沉思之色,而褚院正也差不多,一脸求解。
两人于医道上都有些痴迷,在这上头信得过。
只是有些事涉及他的小妃嫔,他怕人去探究,无意说漏,让囡囡知道就不妥了,还是不说吧,先看看情形。
他掩下思绪,反问:“褚院正何出此言?”
褚院正自己也想不明白:“按理说,莲主子的身子康健得很,不像久病空耗过身子之人,一切正常,此等异样也不似隐疾——”
他说着看向黄祖德。
黄祖德回望点头赞同:“不是隐疾。”
褚院正接着道:“故而臣推测,或是从前病过在脑中留下一丝痕迹?如人之伤疤,好了淡去也留下一丝痕迹,却于人无碍的,只是抚去,肌理触感略不相同罢了。”
这点,黄祖德倒是意见相左,有不同的看法,他低头沉思着。
皇帝问道:“这么说,无复发的可能?”
这是他最关心的。
“这……”褚院正露出为难之色,真正的缘由没有断出来,但现下看是无大碍的,只是作为御医,这样的包票他不敢打。
黄祖德这边想好了,抬起头,郑重上禀道:“启禀万岁爷,微臣以为莲主子非疾也,更像是什么被堵住了一般,却堵得一分不多,一毫不少,气血才会如此依旧通畅,其他一切如常,微臣以为这对莲主子的身子并无影响。”
皇帝点点头没有说话,褚院正和黄祖德两人说的都有对的地方,他的小妃嫔当年的确病过一场,得路过的一个游医及时救治过,才没有病得亏空了身子,只是那些痛苦的记忆也被堵住了。
他的小妃嫔,忘了最绝望的那一年记忆……
听她说过小时候的很多事,却独独没有说过十岁那一年的事,连提都没提过。
褚院正听了黄祖德的话,细细一想,也觉得有可能:“这么说倒是能说得通,只是也断不出何处受阻,是自发受阻,还是受外力所阻。”
他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感慨道:“若是千金圣手在定可断出。”
自己的医术还是不够啊,唉。
一旁的黄祖德抓住重点,疑惑的问:“千金圣手?”
他没听过的,杏林有这号人物?
褚院正转头解释:“你还年轻,当未听过。多年以前,千金圣手在杏林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只是已经隐退多年不知所踪,不知现下如何了。”
他说话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崇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