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这几个字,孙宇拿着咖啡勺的手,突然间微微地一顿。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颤颤巍巍说出这话的李元亮,一时间心里竟不知作何感想。
瞧着孙宇这发愣的样子,李元亮他自己倒是先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哆哆嗦嗦地就从自己带来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张文件。
“孙老板,你看吧,我没有骗你,这是我的病例报告,我这不,怕你不相信,连这个东西都带来了。”
“上次在你的学校,我不是还晕倒了吗?就在那时候,送往医院我才发现了自己的这个病,然而已经是晚期了,但是只要有钱,或许还是能拯救的,我不想死。”
李元亮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他的双手突然间紧紧地抓住了他自己的脑袋,用力地揪住了他的头发。
他整张脸的表情是那样的纠结和绝望,仿佛陷入了无可奈何的境地中一样。
孙宇看到他这个样子,眉头更加地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元亮递过来的那一张病例报告单上。
上面确实写的是李元亮的名字,而报告的诊断结果,也是和他所说的一样,癌症,肺癌晚期。
孙宇这个时候突然沉默了,他许久没有讲话。
但他知道,李元亮肯定还有话要讲。
果不其然,陷入了自己的纠结和痛苦境界中李元亮,这个时候微微地缓过神来了。
他抬起了一张苍老的脸,这时候,他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他看着孙宇突然间苦笑道。
“孙老板,或许您也会在心里嘲笑我,说我这是报应。”
他再次绝望地苦笑了一声,“或许吧,或许确实就是我前半生造孽,才有这样的报应。”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放利贷这种事情,难道你连唯一治疗的这个机会,你都要自己断送掉吗?”
孙宇的声音非常的平静,甚至平静的让李元亮觉得有些可怕。
他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在面临一个即将离世的人,还能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淡漠。
这得是有多么强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才能表现出来的气质啊。
李元亮的唇角动了动,他的脸色有些僵硬。
“孙老板,那我肯定也是为了赚钱啊,肯定是为了治疗,我真的想活下去的。”
孙宇突然间笑了笑,但是那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仍旧是那样的平静,带着一丝丝讥讽和冰冷的感觉。
“首先,先不说你这是肺癌晚期,治疗的可能性有多么的低,当然,如果你有的是钱的话,命还是可以吊着的,不过……”
说到这里,孙宇突然间顿了顿,他抬起眼,带着打量和探究的目光继续落在了李元亮的身上。
“不过你为什么不想想,你都敢从操旧业了,难道你这不是在断掉自己可以治疗癌症的机会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元亮他们干这一行,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条人命,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法律是硬性的,无边无界的,他们又怎么可能逃脱得了这个制裁呢?
一旦再次出了事儿,别说治病了,恐怕李元亮所剩不多的余生,都只能在失去自由中痛苦地度过。
要是等他这件事情东窗事发了,再惹上了像林伟成这样的人命官司。
那李元亮的这后半辈子,哦,不,或许是他所剩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也只能在监狱里面度过了。
那这样来说的话,他赚再多的钱,用高利贷的这种方式赚取再多的利益,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也逃不了一个“法”字。
面对孙宇突然间的这样一问,李元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突然之间就有些躲闪起来。
他赶紧低下了头,双手有些紧张一样地,在咖啡杯子上来回地抚摸。
“孙老板,咱们还是继续讨论那个农场的事情吧,当初你卖给我多少钱,我现在就转卖给您好不好,你一点都不亏呀!”
孙宇笑了笑,似乎是因为他说了这句话,把自己逗笑了一样。
“这件事儿,我还是一样的决定,我不打算买,这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什么用啊,何必花钱买那一块地呢?”
听到孙宇这么说,李元亮顿时有些急了。
“孙老板,这你也不亏呀,你当初卖我多少,我现在就转回给你,你到时候还能多等几年,等政府的补贴金额就完完全全就是稳赚了!”
孙宇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他看着眼前有些急切急躁的李元亮,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李老板啊,你也知道是几年之后,但是在这几年之间,我这笔资金就只能停滞在那儿,完全动不得。”
“您说的不亏确实是不亏,可是您别忘了,我是一个商人,难道我做生意,只是冲着不亏这个目的去做的嘛?”
一时间,李元亮就被孙宇的这一番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嘴巴微微地张了张,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对啊,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眼前的这个学生,这个年轻人,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啊,他是一个真正的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啊!
想当初,他以那样果断决绝的方式,就买下了自己的那一块废场地。
后来,可能也就是算准了自己会再去买回来那一块地,才会抬价抬得那么狠。
孙宇在中间赚取那么大一笔差价,而此时此刻,他又为什么赶来要求孙宇这个生意人,只是不亏本地又将这块地买回去呢?
于他而言,短时期内确实没有任何的利益可言了。
孙宇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一个非常正义的社会人士。
可是,就因为他正义,他又怎么会对着自己这一个干着高利贷行业的,身上可能都背负着许多条人命的社会毒瘤,发出一丝丝的善意呢?
尽管此时此刻,李元亮也几乎走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自己也得到了该有的报应。
可是,这在孙宇看来,或许只是应该的。他又为什么愿意伸出手帮自己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