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娘子,在家吗?”
外面一声又一声的呼叫,里面的赵盼儿三人也都是听见了。
银瓶一脸奇怪:“赵娘子,你的茶铺也没开,谁在外面啊?”
赵盼儿也是奇怪,而且听声音,竟然有几分耳熟。
“我出去看看。”
赵盼儿走到门口,先是没有开门而是透过缝隙看了一眼,随后大喜过望的打开门。
“德叔,德叔,是你吗。”
门外是一个带着帽子,背着行囊的老仆,一见赵盼儿出来,顿时弓腰行礼。
“老奴拜见赵娘子。”
赵盼儿激动的扶起德叔,激动的问:“德叔,你怎么回来了,欧阳呢,他没事吧,不会又落榜了吧?”
她还以为欧阳又落榜了,不好意思回来见他,所以才让德叔一人回来。
德叔有些晦气的反驳:“意,哪能呢,老奴就是回来报喜的,蒙官家集英殿御笔钦点,主人他如今已是今科探花啦。”
“啊?探花?”
赵盼儿瞪大双眼,捂住了嘴巴,一脸激动:“探花?真的中了?”
德叔连连点头,也是激动莫名,与有荣焉:“嗯,中了,真的中了,今科探花,主人他现在已经是今科探花啦。”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德叔,快进来,进来跟我讲讲他在东京的事情。”
这一刻,赵盼儿满心满脑子都是喜悦和激动,拉着德叔就往里面走。
“你说他也真是的,写一封信回来不就得了嘛,还让您跑上千里,特意来接我,不过他也是,书那么多,那么多箱笼,我一个人也拿不上,有你帮忙正好。”
激动的赵盼儿,现在最想的就是见到欧阳旭,完全没有注意到德叔的表情,迫不及待的问。
“德叔,我们这次去东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啊?”
德叔赶紧阻止,劝说道:“娘子,别心急,咱们从长计议,官人托我给您带句话,说他如今既然已是官身,那……”
还没等他说完,赵盼儿就打断道:“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我给你泡杯茶,咱们慢慢说。”
德叔立马追了上去,当他看到屋内的宋引章和银瓶时,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很是嫌弃。
宋引章则是很自然的打了声招呼:“德叔。”
“宋娘子。”
赵盼儿一边泡茶,一边跟德叔说道:“德叔,我知道欧阳在担心什么,他不就是觉得我不该再做生意了吗,正好,茶坊出了点事情,我就把它关了,德叔,你吃过早饭没有?”
她的这一番抢白,已经让德叔觉得不耐烦,愁眉苦脸的说道:“不吃,娘子,老奴有话跟你说,你这先听我说,我……”
就在这时,孙三娘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
“盼儿,引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引章没有说话,赵盼儿笑着说道:“我们昨晚就回来了,引章的事情我等会再跟你说,我先给德叔泡杯茶。”
“啊?哦。”
孙三娘这才反应过来,看到身旁的德叔,吃惊的叫道:“德叔,你回来啦。”
不得德叔回答,赵盼儿就迫不及待的炫耀道:“三娘,欧阳中了,探花。”
“探花?”
孙三娘也是激动的瞪大了双眼,随后冲着赵盼儿作势行礼。
“太好了,恭喜恭喜,恭喜探花娘子,你要比我早穿上凤冠霞帔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她是真心为好友高兴,因为她清楚赵盼儿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也知道赵盼儿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多少,现在终于要有回报了,她真的为赵盼儿感到高兴。
“盼儿,那过两日你是不是就得进京了?那我帮你收拾收拾啊。”
赵盼儿笑吟吟的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宋引章跟在后面,虽然心情不好,但也是真心的祝福。
“盼儿姐,恭喜你了,欧阳姐夫以后要是当官了……”
赵盼儿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只要欧阳当了官,我一定请他帮你脱籍。”
哭丧了一晚上脸的宋引章,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盼儿姐,谢谢你。”
她对周舍确实有感情,但两人毕竟才认识十几天,感情不见得有多深,真正让她动心的是,周舍答应帮她脱籍,而且还愿意娶她做正头娘子。
如果没有这两条的话,她根本不会跟周舍离开。
很现实,但也很正常,任何贱籍的女子,就没有一个不想脱籍的,但凡在教坊司的女子,谁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谁不想堂堂正正的做正头娘子?
德叔看着这三姐妹轮番恭喜,开开心心的商讨了起来,更是不耐烦,再也忍耐不住,大喊道。
“赵娘子,孙娘子和宋娘子也都不是外人,我索性就直说了吧,我不是接你进京的。”
一句话,瞬间让赵盼儿三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但更致命的还在后面。
“主人他幸得宫中贤妃赐婚,等过了谷雨,就要和高观察家的千金成亲了。”
刹那间,赵盼儿懵了,双眼呆滞的盯着德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三娘更是激动,冲到德叔面前质问:“什么高观察?”
德叔一脸得意的说道:“广济军节度观察留后,步军副都指挥使高鹄。”
虽然孙三娘她们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但也能听出来,这是个大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盼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只盯着德叔:“你再说一遍。”
德叔再次道:“欧阳官人,要娶高鹄的女儿为妻了。”
赵盼儿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托盘落地,茶水和点心洒落一点,但她却扶住了门沿,并没有倒下。
“盼儿姐。”
宋引章和银瓶赶紧上前扶住赵盼儿,孙三娘也是激动的过去帮忙,三人都是紧张担心的看着赵盼儿。
赵盼儿忽然摇摇头,苦涩的说道:“三娘,引章,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盼儿姐。”
宋引章悲从心来,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事情跟赵盼儿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跟周舍不过认识十几天,可赵盼儿照顾养活了欧阳旭三年,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如果是她,哪还能站得住,估计都要投河了。
孙三娘更是怒声骂道:“我之前还觉得周侯,周官人说的夸张,人不可能这么没有良心,现在看来,周官人说的才是对的,有的人真的是不能指望,一发达就会翻脸,欧阳旭,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听到孙三娘的怒骂,德叔不高兴了,他一改之前的卑微,指着孙三娘呵斥。
“孙娘子,你怎么说话呢,我家主人现在已是官身,你敢骂我家主人,那就是骂官,告到衙门可是要吃板子的。”
孙三娘回首怒喷:“那你去告啊,你主子是个小人,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以前靠盼儿养着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神气?现在中了探花,神气起来了?别说欧阳旭只是中了探花,就算他中了状元,我也骂他,有本事你就去告。”
“你,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啊,赵娘子,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人,幸好我家主人要娶的是高观察家的千金,若是娶了你,不知道你们几个要给主人惹多少麻烦呢。”
因为欧阳旭中了探花,所以他现在底气十足,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主人虽然不是宰相,但他作为主人的老仆管家,怎么也要比赵盼儿他们这些娘子强得多。
孙三娘气的再次大骂:“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盼儿的良心真的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了,三娘,别说了。”
赵盼儿缓了过来,制止了孙三娘,再次看向德叔,只不过这一次,眼神就不一样了。
“这真的是欧阳的意思?”
“赵娘子,主人他也是不得已,这是宫中贤妃的意思,主人他根本违背不了啊。”
“违背不了?”
赵盼儿露出了不只是自嘲,还是嘲讽的笑容。
“就算是贤妃也没有随便主婚的道理,在这之前,她难道就没有问过欧阳是否有婚约?”
德叔回道:“问是问了,可主人跟赵娘子之间,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根本就不算……”
赵盼儿没说话,但是孙三娘是真的忍不住了,再次破口大骂:“闭嘴吧你,还有脸说这话,别人不知道,但我们都知道盼儿和欧阳订亲之事。”
德叔一脸不屑的说道:“意,那不过就是个口头约定罢了,没有三书六证,哪能叫婚约啊?更何况赵娘子出身不好。”
“我呸。”
孙三娘指着德叔大骂:“你还有脸说盼儿出身不好,你出身好?你就一老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德叔狡辩:“这本就是事实嘛,赵娘子乃是贱籍,主人若是娶了一个贱籍女子,别人怎么看他?若是让贤妃之中主人为了一个贱籍女子,拒绝了她的侄女,那后果……”
“你说谁贱呢?我看你才是真的贱,你跟你主子一样贱,我要不是看你已经一把年纪了,我真想揍你一顿。”孙三娘气的牙痒痒,大有一种我要捶你的架势。
眼看着孙三娘居然真的摩拳擦掌,德叔吓的连退几步,最后还是赵盼儿阻止了她。
“好了,三娘。”
赵盼儿冷冷的看着德叔,语气平静的说道:“就算是官家,也不会纵容外戚夺臣妻室,还有,我认识欧阳的时候,已经脱籍了,我是良家子。”
德叔却不当回事:“赵娘子,你又何必如此呢?就算你已经脱籍,不再是贱籍了,可你也依然是做生意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在贵人们的眼里,只要是做生意的,就算是泼天富贵,不还是不入流嘛。”
赵盼儿闻言,突然就笑了。
“是啊,士农工商,商的确排在最后,贵人们也确实看不起做生意的商人,但不代表是所有人,最起码,有些贵人不会。”
不知为何,在这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周辰的身影,想起了周辰不久前跟她谈起关于商人的事情。
之前她就觉得周辰不一样,现在一对比德叔,就更加体现出了周辰的与众不同。
德叔一个老仆都瞧不起商人,周辰这样的侯爵,却不鄙视商人,差距一目了然。
这时,一向性子最软弱的宋引章,突然冲了出来,指着德叔呵斥。
“贱籍怎么了,商人怎么了,如果不是我盼儿姐,你跟你们家主子早就已经饿死了,这三年来,你们吃盼儿姐的,喝盼儿姐的,就连上京赶考的银钱都是盼儿姐出的,别人可以说盼儿姐,但你们主仆没有资格,你们简直不配做人。”
一口气喷了那么多,宋引章大口大口的喘气,但是眼神依旧恶狠狠的等着德叔。
孙三娘和赵盼儿,以及丫鬟银瓶,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宋引章,她们还从未见宋引章有过这样的架势。
可德叔却根本没把宋引章放在眼里,赵盼儿好歹还脱籍了,宋引章呢,一个官妓而已。
“赵娘子,你是对主人有帮助,但这些我们都可以还给你。”
“还?你们准备怎么还?”孙三娘面露冷笑,十分不屑。
德叔继续说道:“赵娘子,只要你不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主人一定会补偿你。”
说着,他将自己背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打开放在赵盼儿的面前。
“这是八十两黄金,是主人的心意,主人还有一块同心佩在你那,劳烦赵娘子归还。”
他说那么多,做那么多,为的就是能够得到那块同心佩,只要同心佩到手,将来就算赵盼儿想闹,没有证据,她也闹不起来。
可赵盼儿却愤怒的将这些黄金推开,散落一地。
“赵娘子,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是嫌少?”
“少?”
赵盼儿满脸轻蔑,以前在她眼里还算不错的德叔,现在真的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当年欧阳落地,流落杭州,是我给他置办的田地,让他得以落户,重新参加科举,可惜啊……”
德叔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赵娘子,难道你真的想要赖着主人?若是真的把事情闹大的话,闹得人人皆知,你就不怕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官妓吗?”
在场的几女都是面色难堪,赵盼儿怒声道:“够了,你们知道我最在意这个,所以用这个来威胁我,是吗?”
“不,不是,我是为了赵娘子你好。”
“行了,你们不就是想要跟我断绝关系嘛,可以,但是八十两黄金不够,我要五百两黄金。”
“五百两?”
德叔瞪大了双眼:“太多了吧?”
赵盼儿没管他,继续说道:“只要你们拿五百两黄金来,我就和他一刀两断,你做不了主,就回去问他。”
德叔迟疑了一会,最终拿起地上散落的八十两黄金,看都不敢看赵盼儿一眼,落荒而逃。
孙三娘和宋引章分别在赵盼儿两侧坐下,宋引章不说话,孙三娘则是小声的安慰着。
这一整天,赵盼儿都是浑浑噩噩,孙三娘不敢大意,让宋引章和银瓶好好照顾赵盼儿,这才敢离开。
秦毅奉了周辰的命令去处理周舍,一夜之后才回来。
“侯爷,周舍已经处理完了。”
周辰只是澹澹的问道:“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秦毅道:“很自然的乘船落水,就只是个略有薄产的富户,早已经败落,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深入调查,更不会查到我们身上,除非是有人泄露。”
周辰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放心,顾千帆和赵娘子她们都不会泄露的,就算有人查到了什么,会为了一个死人,寻我的麻烦?”
他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看过周怀对周舍的调查讯息,知道周舍过往做的那些坏事脏事,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你去把金焕叫回来,顺便让周怀去找一艘船,准备走水路回京。”
秦毅顿时精神一震,现在他的家已经安在了东京,除了也一个月了,当然也想早点回京。
“是,侯爷,我现在就去安排。”
“嗯。”
周辰走到院中,看着那颗桃树,目光深邃。
如果剧情没变的话,这个时候欧阳旭的仆人应该已经回来找赵盼儿摊牌了,赵盼儿这个时候恐怕不太好过。
不过他并没有去茶铺找赵盼儿,而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才前往了赵氏茶铺。
为周辰开门的是宋引章的丫鬟银瓶,她看到周辰,顿时一惊,随后行礼。
“见,见过侯爷。”
她见赵盼儿这么叫的,所以她也跟着这么叫。
“叫我公子就行。”
银瓶不敢违背,又叫了声公子,然后就引着周辰走进了茶铺。
屋里的宋引章看到周辰,愣了一下,然后立马行礼。
“见过侯爷。”
“宋娘子。”
周辰冲着她点点头,然后问道:“赵娘子在吗?我是来跟他道别的。”
宋引章有些奇怪,这位侯爷好像跟盼儿姐很熟悉,居然还特意的来道别,难道对盼儿姐有意思?
“盼儿姐在,不过她,她有点不太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周辰形容,总不能直接说,盼儿姐被欧阳旭抛弃了吧?
她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知道不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