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给杨侗的鹰信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说铠甲和兵器已经收到,并说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一般来说,杨侗对这类事情不太在意,但是凌敬作为臣子,自然要谨守人臣之道,写信给杨侗是出于最起码的尊重。
不出凌敬之意料,杨侗果真只是简单的回了他‘随机应变’四个字,这也符合杨侗一惯的作风,他认为自己远离渤海郡,不可能比凌敬更了解转轮教的情况,如果远在洛阳瞎指挥,自己劳心费神不说,还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就在凌敬接到鹰信不久,一直沉寂的行游天下仓库有了动静,凌敬得报,匆匆忙忙赶到了仓库对面的酒坊三楼,这间利于观察的雅室已被沈从包下半月,当他入门之后,沈从说道:“尚书,刚才有二十多名侍卫护卫一辆马车进去了,看样子是打算把货物运走。”
“马车上的是何模样?”
“那辆马车密不透风,直接开进仓库里面,自始至终都没下车。”沈从答道。
“应该是一个重要头目。”
“既然是搬运武器装备的重要头目,此人自然知道转轮教的老巢,我们干脆直接抓人,这样会不会更方便一些?”沈从的副手孙安问道。
“我们在这里监视行游天下仓库,转轮教也有可能在四周安排暗哨,要是我们抓人,这些暗哨会先一步通知老巢的人撤离。而我们的计划并没有漏洞,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为好,免得打草惊蛇,最终功败垂成。”凌敬断然拒绝。
“末将惭愧。”孙安汗颜道。
“无妨!”凌敬摇了摇头,他对沈从低声道:“去找朱熊,我们需要精准的情报。”
“末将这就前去安排,孙安,随我一起。”沈从站了起来,带着孙安匆匆离开。
两人离开酒坊,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另外一条巷子的巷口,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便远远的看到朱熊快步而来。
沈从的软硬兼施手段,在朱能身上起到很好作用,已经成为隋军在行游天下仓库里的内应,时刻替他们盯着那批盔甲、武器。
朱熊认识这辆马车,二话不说就坐了上来,马车随即徐徐起步,朱熊说道:“他们以运茶叶、绸缎、瓷器为掩护,利用一百二十匹驽马你们关心的货物运走,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出门。”
“往哪里走?目的地又是哪里?”
朱熊沉吟一下,答道:“过永济渠、漳水,向北方行进,具体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沈从、孙安为之骇然,他们一直以为转轮教的老巢就在渤海境内,可如今,这批武器装备竟然往北方行走,这说明闹得轰轰烈烈转轮教只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工具。沈从觉得自己留下朱熊一命,实在是最准确的决定。
“你这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沈从取出一袋金币递给了他,“我给你的毒药是假的,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们的人会继续和你联系。”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朱熊并没有接过袋子,壮着胆子询问。
“我们是朝廷的人,奉命调查图谋造反的转轮教。”
朱熊脸都白了:“这钱我不要,只求朝廷宽赦我的罪过就行了。”
“你只是一个伙计,能有什么罪?”沈从把袋子扔到他怀里,郑重的吩咐道:“行游天下是转轮教的秘密基地,若有什么异常,你务必如实禀报,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多一个人知道,你就多一分危险,知道吗?”
“小的明白。”朱熊忙不迭的点头。
“去吧。”
“小人多谢将军!”朱熊想了一想,从袋子里取走十枚金币,一言不发下了马车,快步走回。
孙安惊讶道:“这家伙居然不贪?”
“他怕天降横财,性命不何,剩下这四十枚金币,他是给我们的。”
孙安啼笑皆非:“这家伙也太小看我们了。”
“他不是小看我们,而是小人物的聪明之处,也是小人物无可奈何的处世之道,但我们身为朝廷中人,绝不能失信于一个小人物,更不能贪图这份钱财,等剿灭转轮教再给他。”沈从叹息一声,随即令道:“走吧,回酒坊。通知尚书,重新布设人手。”
……
大约一个时辰,一支由一百多匹骡马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的离开行游天下仓库,出了北门。他们的货物是茶叶、绸缎、瓷器,营造出一副去草原交易样子,骗过了关卡。
就在商队刚走不久,沈从随即率领数十名黑冰台战士远远跟随,凌敬则紧急调派人手,密切监督南皮县和盐山县的官员,然后写信给杨侗,说明情况。
杨侗接到凌敬急报,在朝中重臣建议下,向冀州、幽州各郡县发部命令,让各个哨卡对过往商队放行,保证这批货物顺利抵达目的地,防止出现意外,并且密令早在邺城枕戈达旦的内卫军行动起来,一部分秘密北上,一部分进入渤海,听从凌敬调配;确保万无一失,还密令齐郡太守贾务本接管齐郡、北海之军,随时北上渤海作战。
这是杨侗至隋以来,第一次刀子朝内的秘密行动,也是各部配合执行的一次军事行动,涉及范围包括了冀州、幽州全境和青州齐郡、北海郡。
孰料这支商队并没有走远,出城以后,沿着永济渠往东北方向行进,开到河间鲁城县不久,连夜沿着海岸线拆道向南,把货物开进了渤海盐山县境内的峡山。
这让一路追随的沈从煞是无语,兜兜转转了一圈下来,结果还是回到了渤海郡。
峡山北坡陡峭嶙峋,南坡有一道峡谷凹陷向北,故称峡山,这里山峦叠嶂,幽谷纵深,奇峰林立,山势极为峥嵘险峻。峡山峡谷之内分布三个村庄,和普通的村庄并没什么区别,当沈从亲眼目睹一包货物包破开,掉出十多把横刀的时候,确定这里便是转轮教的老巢。
但接着,这支商队又赶紧向北出发,不过眼尖的沈从发现少了一半的车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率领汇合而来的内卫,在峡山以北的二十里之外,将商队一网成擒,货物之中果真没有一把横刀、一副铠甲。
接到鹰信的凌敬立刻命令黑冰台将士把南皮县、盐山县的官员一网打尽,一一核实过后,得知峡山确实是转轮教的老巢,当下调集一万内卫杀入峡山山谷,在隋军强弓硬弩之下,两千多名贼寇和五百多名倭奴损失惨重,纷纷出来投降,而所谓转轮教主的身份也被核实,此人名叫独孤汉,乃是独孤氏家将之后,对独孤氏忠心耿,因为会一手神秘莫测的幻术,而被独孤整派到渤海秘密发展,至于行游天下仓库,其实是独孤氏的产业之一,在大隋境内还有多家独孤氏的商队。
利用转轮教来发展,也是独孤整的主意,冀州战争结束以后,百姓人人思定,很难利用他们造反,唯独利用宗教信仰才能鼓动这些村夫愚妇跟随。
至于倭奴,其实并不是纯正的倭奴,而是来自一个名叫虾夷人的种族,他们原本是北海道岛上的土着居民,长得身材矮小,肤色浅黑,男子络腮胡须浓厚,妇女沿嘴边有髭状痕迹。
‘虾夷人’直译过来即是“毛人、囚俘、蕃人”的意思,连倭奴都觉得对方是“毛人、蕃人”,可想而知这得丑得何种惨绝人寰的地步。如今的倭国占了虾夷人大量地盘,又对虾夷人这种毛人、蕃人进行大肆屠杀和镇压,虾夷人对倭国人恨之入骨,说是不共戴天亦不为过。
他们早在大业年间就与商贸通达的独孤氏有生意往来,这几百名虾夷人是大隋动荡时期回不了国的人,他们被独孤整收容于江都的一个秘密庄园之中,后来听说窦建德在青州饱受倭奴荼毒,便将这些人调到独孤汉麾下。
独孤氏是不是要夺取天下,独孤汉并不知情,他得到的命令是将大隋天下搞乱即可,等到冰雪融化,他会趁隋军发动南方大战之机,在渤海郡起兵,攻占渤海郡,取得府库中的钱粮武备之后,继而打穿河间、博陵二郡,在朝廷军队兴兵清剿之前,进入恒山郡,杀死那里的守军,将继续拓宽井陉的四万多名奴隶纳入军队之中,然后席卷幽州全境,以幽州为根基夺取辽东,与突厥、高句丽等异族结盟。
得到这份口供的杨侗和大隋重臣都有毛骨悚然之感,虽不知独孤整为的到底是什么,但他之险恶用心,让大隋君臣对独孤氏恨之入骨。
独孤汉的手下不多,战力也强不到哪里去,但是那几万奴隶可都是死来死去而活下来的厉害人物,除此以外,军都陉也有三万奴隶在开拓,这七万头恶魔一旦得到释放,所造成的破坏性可想而知。同样对这伙人恨之入骨的凌敬按照杨侗命令,斩杀了所有俘虏。
……
独孤汉的造反被扼杀在萌芽状态,去除杨侗一大心病,重赏这次行动的有功之臣;尤其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冒犯玄甲军,而达到面圣目的的举报者马周,在这次科考中高中状元,被杨侗破格提拔为中书侍郎,当起了李景的副手,而花了半年时间调查的李芝则升为骁果军虎贲将军,成为执掌五千名精锐的师级主将,沈从、孙安各升两级。
剿灭了独孤汉,杨侗随即下令大规模清除转轮教残余势力,他担心还有什么教派、势力怀着与独孤整一样的恶毒之志,隐藏在大隋中枢看不到的地方,准备在大军南征之时来上一记重创,思考再三,决定暂缓南征大计,动用内卫、黑冰台、修罗卫和军方力量,对大隋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冀州、幽州、并州、辽东、雍州、凉州的各地郡兵、军队,统一由杨恭仁和韦云起在洛阳指挥,顺藤摸瓜的查处商行、商队、关闭店铺,抓捕不法商人,很多被敌方势力和世家门阀买通的地方官员纷纷落网,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从冀州到并州,从辽东到凉州,从河北到河北、河西,五百多家店铺被封闭,两百多名官员被抓捕,三千多名敌方间谍和被买通的人落网;至于渤海郡转轮教的佛爷、佛子、佛孙、佛徒和上千名骨干,也纷纷落网。
对于六千多名落网之徒,杨侗毫不手软,下令这些人及其家眷一律处死,这高达五万余颗人头令天下震惊,也狠狠地震撼大隋官场,让他们意识到军武起家圣武帝,心中那股铁血之风始终还在,一个个都夹起了尾巴当官办实事。
在这一次雷霆万钧的行动当中,没收黄金数万两、白银十多万两,钱财五十余万贯,各种奇珍多不胜数。
转轮教信众自愿献出的财物一律没收,还在今明两年多收他们一倍税赋,并且在当地户籍之上加上‘圣武三年随从邪教’一条,如有再犯、收回田地、贬为奴隶,以作为对他们信奉邪教的惩罚。
在杨侗看来,邪教信徒根本没有无辜之说,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对于这种人,与其去苦口婆心、磨破嘴皮的良言相劝,远不如让他们损失实实在在的钱财利益有效,只有取走部分让他们痛彻心扉钱财,才会吸取教训,不会再去信其他邪教。
这种惩处方案也随着信鹰飞往大隋各地,经过地方官员之口,传到各地百姓耳中,以让他们知道信奉邪教的后果,此之同时,没有获得朝廷‘授权牌’,即不是正规寺庙道观的政令也宣传了下去,相信各地百姓听说这一次的惩戒事件之后,再也不去那些没有‘牌照’的寺庙道观膜拜了,免得被官府以信邪教之名狠狠地收拾一通。
……
时间渐渐到了二月,隋军的战备开始进入了高潮,这次大战,隋军以洛阳为大后方、淯阳郡为后勤重地,作为战争指挥部的后军重地淮安郡,驻扎军队二十万人,以作为前沿军队之后援,三十万石也已到位,兵甲、弓弩、盾牌、战鼓、军器等军事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就在隋军紧锣密鼓战备之时,李渊、李密、林士弘都大为紧张,调派军队加强防御、动用民夫加固边境防线,巡逻队伍日夜巡视。
隋军重兵驻扎的淮安郡之南是李渊的舂陵、以东是李密的淮阳;顺着官道经过汉东、安陆、江夏则可攻打林士弘的九江和豫章,而且江夏还有几万水军在积极训练,林士弘不敢肯定隋军不打自己。
李渊的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有隋军云集,他最紧张。
李密也不轻松,他的军队被淮水斩为两半不说,历阳的杜伏威还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江都的心脏。
所以隋军目标尚未明确之时,谁也不知杨侗是打自己,还是其他两大势力。
天下气氛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