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胎儿心跳过快,极可能是宫内缺氧,大人因为情绪过于紧张,血压也出现异常升高——经过几位妇产科专家商讨后一致决定,要尽快剖腹产,否则凶多吉少。”医院院长深夜赶回,带着专业素质过硬的妇产科团队,第一时间给费雪做了会诊。
费妈妈这一夜,心都要疼掉了,数次昏厥又被唤醒。
这会儿见女儿命悬一线,她更是慌了神,一时话都说不完整。
费裕强扶着妻子,毫不犹豫地道:“剖!赶紧剖!必要时一定要保住大人!拜托你们了!”
“对,务必确保大人安全。”卓岳栾在一旁,闻言也赶紧表态。
大人在,一切皆有可能。
他相信儿子在场肯定也是同样的选择。
“放心吧,我们会全力以赴的。”院长严肃地丢了句承诺,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医院里安安静静,天气寒冷,加上过于焦虑紧张,几人都忍不住踱步,只觉得时间难熬,度秒如年。
费裕强安慰着妻子坐下后,走向卓岳栾关心问道:“亲家,千语怎么样了?”
费家知道,是女儿的好闺蜜赶到现场,用自己做人质换下了女儿。
这可是过命的交情,是他们费家上下的恩人。
若人家有个闪失,那他们费家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卓岳栾连忙安抚:“小清也得救了,有些溺水,已经送往最近的医院救治,放心吧,应该没有大碍。”
费妈妈原本都坐下了,听到丈夫询问千语的情况,又赶紧站起来。
得知千语得救,费妈妈也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不过,这天寒地冻的,江水更是冷得刺骨,就算溺水不严重,估计生病发烧少不了的,亲家你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小雪这边有我们守着,没事的。”
每个女儿都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
费妈妈理解卓岳栾身为人父的心情,也知道人家是识大体知礼数,才会在这种时候依然守在他们这边。
卓岳栾的确担心女儿,可儿媳这边,因为儿子缺席,他做为家里唯一的长辈,理应替儿子尽到责任和义务。
于是他又道:“不碍事的,墨言去医院陪着了。”
“那也不行,你得去看看。”
费家坚持,还让他代为表达谢意,说等这边情况稳定了,他们抽空再去探望千语。
卓岳栾心里也的确担心女儿,这才转身离开。
其实,千千溺水是有些严重的。
冬天江水刺骨,她身上穿着大衣,落水后重量陡增,她双手被缚毫无挣扎之力,几乎是像一块石头一般,直直下沉。
尽管那么多警员第一时间跳江营救,可等把人找到救起,也已经是好几分钟之后。
幸好现场还留有医护,千千被捞上来后,第一时间得到急救,为送医抢救赢得了时间。
封墨言几乎跟救护车一起到达医院的,看着心爱的妻子湿漉漉地躺在车床上,一路风风火火地推进抢救室,他跟在后面狂奔,阴沉焦虑的脸色让一旁跟着的警察同志都不敢跟他搭话。
卓岳栾赶到医院时,千千刚从抢救室出来。
翁婿俩几乎同时扑上去,一左一右把住了病床。
“医生,我爱人情况怎么样?”封墨言握住妻子的手,急声问道。
医生回复:“放心吧,抢救及时,人没大碍,不过江水吸入肺部,很可能造成肺部感染,所以得住院观察两天。”
千千已经醒来,看到丈夫跟父亲都在,对他们微微一笑,低声说:“我没事的……你们别担心。”
只是她冻得很,直到现在,身体依然觉得像在冰窖之中,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封墨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陪着她一起回到病房。
护士把一切安顿好,转身离开了。
封墨言在病床边坐下,不放心地再次握住妻子的手,温柔地哄:“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吧,明天早上我们转院。”
可千千现在哪里睡得着,她微微转头看向父亲,“爸,费费怎么样了?孩子能保住吗?”
卓岳栾往床边走了两步,弯腰帮女儿掖了掖被角,语调沉重地道:“医生说要立刻剖腹产,尽可能护他们周全。费家二老担心你的情况,让我过来看看你,表示谢意。”
话音刚落,千千还没说话,卓岳栾的手机响起。
他拿出一看,脸色发紧,“是你费叔叔打来的。”
千千立刻紧张起来,肯定是有消息了。
“喂,亲家……”卓岳栾站在病床边,手机直接开了外音。
那边,费裕强语调急促,惊慌焦虑中又透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孩子剖出来了,是个男孩儿,四斤半,呛了羊水,说还缺氧,肺部发育也不完善,已经送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了。”
八个月被迫剖腹产,肯定是没有发育完全的。
这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那大人呢?大人情况怎么样?”卓岳栾马上追问。
“大人还在手术室,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才出来。”
剖腹产后面的程序比较复杂,加上费雪情况特殊,即便子宫腹部缝合完毕,也要在手术室留置观察,确定情况稳定些才会出来的。
但不管怎样,暂时没有坏消息传来,就算是好消息了。
费裕强马上又问:“千语呢?她怎么样了?”
千千听到费叔叔关心自己,马上抬了抬头,卓岳栾领会女儿的意思,立刻把手机靠近一些。
“费叔叔,我还好……您不用担心我,照顾好小雪跟宝宝就行。”
费裕强听到千语的声音,激动地连忙道谢:“千语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这边暂时走不开,等明天我跟费雪妈妈一定去看望你,谢谢你了孩子,要不是你,小雪这一次可就……”
“费叔叔,您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小雪跟孩子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好好,你的恩情,叔叔记在心里。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休息,早点把身体养好。”
“好的,叔叔你们也别太担心,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卓岳栾长叹一口气,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原以为,儿子走出那段“救命恩情”的道德捆绑,找到了喜欢的女孩,从此的日子就该是幸福美满,热热闹闹了。
谁知,如今他人被困在国外,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儿媳却又遭遇这样的变故,如今孩子早产,大人也得在鬼门关走一遭。
这紧要关头,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都不能陪伴在侧——对儿媳和费家实在是亏欠。
千语听着父亲叹息,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连忙安慰:“爸,你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的。”
卓岳栾也宽慰女儿,“我没事,苦的是你们,我只能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
千语默默捏了下丈夫的手,后者心领神会,马上道:“爸,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您身体不能劳累。千千这边有我照顾,等明天一早我把她转回市区,跟费雪安排在一家医院,省得您两边奔波。”
卓岳栾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他们两口子感情好,可能觉得他杵在这儿还碍眼,于是点点头:“好,我先回去,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卓岳栾走了,病房里就剩下封墨言夫妻。
两人四目相望,封墨言心里五味杂陈。
千千知道丈夫在生气,微微摇了摇的手臂,温声软语的:“干嘛板着脸,我这不是没事么……”
男人紧蹙的眉头散不开,眼眶里隐隐还含着湿润,见妻子轻描淡写,他没好气地道:“万一有事呢?寒冬腊月的,江水冰冷刺骨,你绑着双手沉江,知道我听到这消息时——”
原以为,他们之间的九九八十一难早就历劫完毕了。
谁知还有这惊心动魄的一刻,他那会儿真的心都要裂了!
“好了,我知道你害怕,可当时那个情况,我也是没办法……就算费费不是我嫂子,单凭这些年她对我和孩子们的照顾,我也不可能……抛下她不管的。何况,如今还是一家人呢,我哥回不来……照顾她就是我跟我爸的责任啊。”
那种情况,就算是陌生人见了也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别说她们还是亲如姐妹的关系。
千千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虽然,坠江的那一刻,她的确恐惧绝望,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封墨言心里是不舒服的,但又无法指责妻子,只好停止这个话题:“算了,你赶紧睡吧。”
“那你呢?晚上这么冷,你要么回去吧,家里还有孩……”
她想说家里还有五个娃呢,总归需要人照顾。
可话没说完,见丈夫脸色变了,只好赶紧闭嘴。
“老公……我好冷,你要么睡上来吧,挤着更暖和。”她马上转变策略,软绵绵地示弱撒娇。
封墨言一听她说好冷,又气又心疼,二话不说和衣躺上来,将她连带着被子全都裹进怀里,抱得严丝合缝。
“睡吧。”
女人闻着丈夫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那冰冷刺骨的记忆,黑暗绝望的恐慌,都渐渐散去……
————
费雪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枕头边放着一只手机,里面传出卓易霖的声音。
她意识刚刚清醒,大脑还未完全恢复运转,听到卓易霖的声音,本能地蠕动着嘴巴:“卓易霖……你,你回来了……”
可等眼眸睁开,巡视周围一圈,围着她的那么多张脸孔,哪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丈夫。
“小雪,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妈妈都要被你吓死了!”看着女儿终于醒来,费妈妈喜极而泣,笑着抹泪。
嫂子也在,看到小姑子醒来,同样兴奋:“醒了就好,医生说只要人醒来就没事了。小雪,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的?”
费雪自动忽略了家人的关心,她还记得昏迷前最后的时刻,记得医生说要给她剖腹产,取出孩子,所以急忙问道:“妈,宝宝呢?宝宝怎么样?”
费妈妈连忙道:“放心,宝宝还好,在保温箱住着呢,很多医生护士照顾他,没事的。”
“我,我想看看宝宝……”
“现在啊?可你的身体……那个,等会儿,等医生来了问问,你可以下床后就去看啊,别急,都好着呢!”担心女儿一着急又倔上了,费妈妈赶紧安抚加哄劝。
枕头边,手机依然保持着通话状态,显示通话时长已经有十多分钟了。
那边,卓易霖安安静静地,听着妻子苏醒后的说话声,紧窒了几天的心也终于落下些许。
“小雪……”他再次出声,语调喑哑哽咽。
大伙儿一惊,这才想起卓易霖还“在”。
“易霖啊,小雪醒了,彻底苏醒了,挺好的,你别担心了哈!”费妈妈笑着跟女婿报备。
费雪听着声音从耳边传来,艰难地扭头看了看枕边——原来是手机。
所以,他人还在国外。
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跟孩子都差点没命了,他还在国外。
费雪心里,一时说不出的孤寂、落寞,还有几分怨恨、委屈。
“小雪?”没听到妻子的声音,卓易霖不放心地又喊了一声。
他心思敏感,这会儿应该是察觉到什么,对电话之外的人请求:“妈,能不能发视频?我想看看小雪……”
费妈妈一愣,这才想起来,视频更直接。
之前也是通过视频的方式,卓易霖跟躺在保温箱中的儿子隔着跨国的距离“见了一面”。
可,费妈妈拿起手机刚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接通视频,医生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妈,等会儿吧……”费雪脸色淡淡,意兴阑珊地阻止了母亲。
卓易霖已经把视频发过来了,费妈妈只好挂断,回了个语音:“易霖啊,医生过来给小雪检查,等会儿再说哈。”
卓易霖自然是以妻子的身体为重,暂且作罢。
可费雪这一拒绝,是好几天都没理会丈夫。
卓易霖倒是一天打无数个电话过来,可她就是惜字如金,不想说话。
大家都看出来了,她在生气,气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最重要的人依然缺席。
费雪就这么郁郁寡欢地躺了几天,直到医生说她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可以下床去看望宝宝了,她才有了几分精神。
费雪坐在轮椅上去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时,千语也来了。
千千的身体经过几天调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今天正好出院,便想着来看看小侄子。
她是第一次当姑姑,这种感觉很奇妙。
两人在走廊遇到了,千语高兴地上前:“费费,你可以下床了?我还想着看完了宝宝上去看你的。”
见着闺蜜,费雪脸上也带了点笑,拉着她的手问:“你身体都好了?我听封墨言说,你呛水感染肺炎。”
“好差不多了,回家调养也一样。你伤得重,要多住些日子,好好治疗,不要落下病根。”
“嗯。”
两人一起透过玻璃窗,隔着保温箱,远远地看到了羸弱可怜的早产儿宝宝。
这一幕,千语不陌生。
看着侄子小小的身体光溜溜地躺在保温箱里,浑身上下连接着管线,又勾起了她脑海深处不堪回首的记忆。
但这个时候,照顾费雪的情绪更为重要,所以她没提及当年三胞胎出生时的伤心过往。
“看他握着小拳头,好可爱啊,吃奶也挺有劲儿,照这样很快就能长大了。”千千故意寻找温馨的话题。
费雪看着儿子,眼泪不知觉地滑落下来。
虽然宝宝很小很小,五官都还皱巴巴地一团,可那眉宇间的神韵依然能清楚地看出——小家伙像爸爸。
这几天,她闷闷地想了很多。
想着跟那个人在一起后,好像就没幸福快乐过几天。
爱情和婚姻,对她来说都成了名存实亡的东西。
纵然理智上知道,他也有不得已。
可当自己最需要对方陪伴时,那人只能在电话里叫着你的名字,这种浓浓的失落、委屈甚至恨意、恼怒,还是战胜了理智。
所以这几天,她不想跟卓易霖联系,也拒绝他的视频请求。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动过离婚的念头。
但现在看到了儿子,看到他这么小小一团,看到他像极了某人的眉眼,心头柔软的那一块突然就扛不住了,泪水狂流,对丈夫的思念瞬间膨胀,重到让她无力承受。
她多想抱着儿子跟他说,瞧,这是我们的孩子,可不可爱?欢不欢喜?
她多想被他搂在怀里,热情地亲吻着说,谢谢你,辛苦了,对不起。
她多想……
千语见她久久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连忙安慰:“费费,宝宝会没事的,有这么多医生在,一定会把他照顾好的。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你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别哭了。”
费雪抹了把眼泪,强撑道:“我没事……就是,想到很多事,忍不住……”
千语跟她相识多年,彼此都太了解了。
她也知道,闺蜜这几日一直不怎么搭理兄长。
女人终究是感性的,很多时候都会意气用事,何况是在经历了生死,又冒险生下孩子的特殊时期。
知道闺蜜心里计较着什么,她又忍不住继续劝:“我听说,你一直不愿跟我哥联系,都是女人,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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