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巍峨壮观的群山如伏兽，脊背在薄雾中起起伏伏。
一阵奇异的空间波动兀地出现在群山中，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后泛起的涟漪。
随着这股波动的扩散，一道狭长的空间裂隙缓缓撕开，郑佳伟缓步踏出空间裂隙。
靴底碾碎了一颗青灰色石子，细碎的响动惊起三只寒鸦，黑羽掠过枯松枝头，在云层下拖出断续的墨痕。
他抬手习惯性拍了拍胸前盔甲，试图震掉上方并不存在的灰尘，广阔的神识已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外飞速扩散。
随后，他微微一笑，立刻察觉到了来自北方的浓重邪气。
自从进入世界泡以后，他们体修一脉极为受光明神国重视，近乎九成的精英都加入了光明神国。
他也跟随着圣骑士的军队，和归墟孽物交战了漫长光阴。
随着百年前的雷霆计划执行，道主邪神们死的死，逃的逃，全部被赶出了界海。
界海内游离的残党也被肃清的差不多，多年未见归墟孽物的郑佳伟心中竟涌起一丝“见到故人”般的感慨。
虽然查明了方向，大可以前行荡平，但郑佳伟决定还是先去往人类聚居地，探查一下相关消息。
感知中，距离此地最近的城池也在七百里之外。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点距离实在是微不足道。
郑佳伟心念一动，伸手拨开空间，一步迈出，转瞬间，就已出现在城池前。
青石堆砌的城墙泛着冷厉，底部长满了青苔，飞檐上褪色的镇兽，正被风蚀去最后一抹金漆。
城头悬着的一块锈迹斑斑的巨大牌匾，依稀能辨认出“兀兰城”三个大字。
城门洞前守城卫兵正抱着长枪打盹，枪尖凝结的血痂引来几只绿头蝇。
匆匆一眼观察一下城池状态，郑佳伟便收敛威压，沿着洞开的城门走进其中。
刚进城，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整条长街上笼罩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戾气。
整条街上的行人都神色匆匆，浑身杀气尽显。
两个佩双刀的修士与郑佳伟擦肩而过，他甚至看到刀鞘上的缠布浸着墨色污渍，正随着步伐甩出细小的血珠。
郑佳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在摊贩那里打听了一番后，径直向城中最大的客栈而去。
作为信息交流的重要场所，客栈往往能提供最及时的消息。
刚到客栈门口，店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不过待看到郑佳伟的形象后，小二也不由地愣了一下。
实在是因为这位客官的形象过于怪异，身着一身厚重的钢甲，表面锃光瓦亮，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甲胄关节处嵌着鹰首浮雕，肩甲比磨盘还宽，压得青石板缝里的野草都伏低了身子。
最扎眼的是背后斜露的剑柄——足有小儿臂长，裹着暗纹皮鞘，倒像是背着半截乌沉沉的房梁。
这通身的打扮，即便是与天玄界那些奇人相比，也透露着十足的怪异。
但对于客栈来说，来者即是客，断没有将客人赶出去的道理。
于是小二调整好心态，恭敬地询问道：“客官里边请！不知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郑佳伟说道：“打尖。”
“得嘞，您请跟我来。”
店小二甩着白巾挑起竹帘，将郑佳伟引至大堂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店小二笑着道：“不知客官想吃些什么，本客栈有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
听着店小二说相声似的报出一长串的菜名，郑佳伟摆了摆手，道：“一碟儿牛肉，一只酱鸡，一碟花生和一盘拍黄瓜，再来一壶好酒，要你们客栈最好的酒。”
很快，店小二便将郑佳伟要的菜上齐。
待店小二准备离开之际，郑佳伟叫住了他，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锭金子。
“小哥，我想打听些事情。”
金锭压进小二掌心的瞬间，桐油未干的桌面上映出对方骤然放大的瞳孔。
回过神来，小二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锭金子的价值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足以抵得上两年半的辛苦工钱。
店小二喉头滚动的声音像吞了块热炭，白巾从肩头滑落也顾不得捡，只将腰弯得快要折断。
他一边作揖，一边恭敬道：“谢客官赏，客官想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小的连祖坟朝向，都能给您报个明白。”
“最近千年，可否太平？”
店小二闻言一愣，瞬间明白眼前这位声音听着年轻的客官，实际上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大能者。
只是想到天玄界中广为流传的那些骇人传说，店小二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仿佛有看不见的冰棱顺着脊梁往下爬。
缓了一会，小二遂压低嗓子，声音颤抖地说：
“害，这鬼蜮邪祟的大名，您不可能没听说过吧？”
“有这些祸害存在，您别说千年，往前万年都是战乱动荡啊。”
“不过您要说最近的动荡，那还要数鬼渊现世了。”
郑佳伟疑惑道：“鬼渊？”
店小二“嗯”了一声，继续道：“前几月，天玄界的高手聚集在一起，想用大型杀阵彻底荡平鬼域，谁曾想，给鬼蜮轰出个大洞，露出了下面的鬼渊。”
“那鬼渊之中啊，涌出了无数形如蚊蝇但实力极为强大的邪祟，化作的黑雾，把天光都啃了个干净。”
大堂东角的醉汉突然摔了酒碗，瓷片飞溅的脆响惊得小二一哆嗦。
郑佳伟的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躁动的食客们便像被掐住脖子的鸡雏般，骤然安静下来。
“接着说。”
小二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当时七十二洞的洞主，焚天谷的长老，哪个不是跺跺脚就能移山填海的主儿？可那些黑雾凝成的蝇群扑上来……”
“当时在场的，没有一个能在它们手下撑过三息时间，全都含恨而终。”
郑佳伟听罢，追问道：“后来呢？”
店小二的语气忽然变得落寞起来，道：“后来，天玄界的各方势力组成了联盟前去查看情况，却发现那邪祟已成了气候。”
“各路英雄豪杰联手准备消灭邪祟，但交手后才发现邪祟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恐怖，不仅力量惊人，还能侵蚀人体。”
“仓促之间，联盟损失惨重，不得不狼狈撤退。”
郑佳伟的眉峰终于动了动，他瞥见窗外掠过几道剑光，修士们的护体罡气在暮色中泛着病态的灰白，像是被什么东西蛀空了。
小二用抹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速突然加快，道：“后来三大王朝联手布下九霄伏魔阵，结果您猜怎么着？”
“那黑雾凝成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一巴掌拍碎了半座护山大阵！”
“之后，各大势力拼尽全力抵抗，才勉强将邪祟挡在了乌恒山脉以北，双方在乌恒山脉陷入了长期的僵持状态，直到今天。”
金锭撞在桌面的声响，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小二。
回过神时，小二发现哪有什么隐世大能，桌上酒菜也是未动分毫。
可手中的那两锭金子，桌上的一些碎银，以及风声混着声几不可闻的“多谢”，证明他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