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那提着篮子的小太监总算在武馨安的殷切期盼之中走了过来,伸手掀开食物上头盖着的白布,将两块饼递给了武馨安,武馨安接过来,触手温热不由有些吃惊,
“怎么是热的……”
适才她瞧见前头先吃的人,一面费力咬饼一面还暗暗嘀咕冷饼太硬,怎么到她这里就是热的了?
那小太监低着头,又递给她一小罐清水,武馨安双手接过来喝了一口,也是温热的,还是甜甜的蜜水,她有些惊诧的看了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这才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武馨安眼珠子一转,便知晓这必是宫里那位老太监安排的,他在宫里都呆成精了,下头的徒子徒孙多的是,想照顾一下自己,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武馨安笑眯眯拿起干饼咬了一口,立时惊异的发现里头居然还夹了肉,是肉饼!
她暗暗一喜,忙左右瞧了瞧,生怕肉香味儿被人发觉了,三两口便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起,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她这副吃像很是豪放,令得身边不少官家夫人纷纷侧目,暗暗交头接耳道,
“这是谁家的夫人?”
有人认识武馨安的,便悄声应道,
“是锦衣卫千户裴赫的夫人……”
“是……那个裴赫?”
“就是那个裴赫!”
说起京城第一美男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妇人一听这位就是裴赫的夫人,不由都是满脸讶诧之色,
“他的夫人还以为是甚么天仙似的人物,原来竟是这样普通?”
也有那不解的,
“怎么娶了她这样的,实在不般配!”
也有那摇头惋惜的,
“也不知他纳不纳妾,我娘家的三侄女花容月貌,比他这夫人强多了……”
有那知晓武馨安厉害的,忙道,
“你怕是跟你娘家侄女儿有仇吧!”
当下将武馨安的凶悍之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妇人群中立时发出也不知是惊讶还是羡慕的低呼声来,武馨安听得连翻白眼,索性一面吃肉饼一面站起身出去了,到了外头藏身在柱后将肉饼和蜜水都吃光了,这才觉着肚子里的饥火稍有缓解,又不想回殿中听人议论,向外头立着的小太监借口出恭,问明方向便走了下来。
刚转过了殿角,却见得前面拐角处有一道人影一闪,
“咦!”
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忙提起裙摆,脚不沾地的追了过去,刚追到拐角处,便斜刺里有人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裴……”
她刚要叫出声,便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
“嘘……别说话,跟我走!”
说罢一伸手圈了她的腰身,便将她给抱起,转身快走进几步就进了一旁无人的偏殿,
“吱呀……”
裴赫伸手把门紧紧关上,这才回身把妻子再牢牢抱在了怀里,
“裴赫……”
夫妻二人分别数月,如今虽说是同在京城,却是咫尺天涯,虽有法子传信,却还是比不上紧紧相拥来的真切,两人这厢紧紧拥在一处,身子紧紧贴在一处,半寸也不愿分开,武馨安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闻到了他身着的素服上一股子浓郁的熏香味儿,不由一皱眉头,抬头看向裴赫,裴赫低低一笑道,
“我跟在新皇身边守灵,这是那乾清宫里的熏香味儿……”
如今皇帝停灵在那里,那大殿之上成日都是浓重的熏香,但凡一个体质弱的进去呆上半日,都能被熏昏了!
武馨安撇了撇嘴,动手将裴赫的前襟拉开,露出里头的内衬来,这才将脸埋了进去,闻到那熟悉的味儿,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是依恋的用脸蹭了蹭,裴赫微微一笑,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
“这阵子你独自一人照顾虎妞和牛哥儿,辛苦你了!”
他们家安安性子坚强不似旁的女子柔弱,口中从不说想念,只凭着这一个动作,他便知晓她心里也是极想念自己的!
“不辛苦,有丫头婆子们呢,只是虎妞想你的紧,天天问我你几时回家,你再不回去,我可是招架不住了!”
裴赫又笑,亲了亲她的脸颊道,
“快了,待到新帝登基之后,我便能回家了!”
“不是还要弄一弄那三请三辞的把戏?”
裴赫点头,
“无妨,如今事情差不多大定了,新帝还要面对众朝臣,不会紧拉着我不放了!”
武馨安哼道,
“这一对父子也不知甚么毛病,老的拉着你,小的也拉着你……”
裴赫只是笑,裕王的性子懦弱,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畏惧大于敬爱,进宫侍疾也是实在逼于形势,每每见着老皇帝都不敢近前,老皇帝在死前有限的清醒时间里,见着这没出息的儿子,即便是在病榻之间也忍不住气得直瞪眼,幸得有裴赫为裕王周旋,裕王对他极是感激。
之后老皇帝驾崩,裕王面对众朝臣的种种上奏,很是有些不知所措,便自然而然拉住了裴赫,好在这几日他总算是从懵懂之中清醒过来了,开始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学着做一个帝王了!
“陛下很快便用不着我了!”
武馨安点了点头,
“那……正好,你也好回家歇一歇……”
裴赫微微一笑,拉了她走到里头,武馨安就见得那内殿之中,角落处摆放了一个大大的食盒,裴赫过去打开来给武馨安看,
“知晓你入宫必定是会饿肚子的,时间不多,快些用了吧!”
武馨安见了那食盒里的各样菜式,居然都是自己喜欢的,不由大喜,
“不说是如今宫里的御膳房禁肉禁烟火么,你从何处弄来的?”
裴赫笑道,
“怎得也是锦衣卫千户了,这点法子还是能想到的!”
当下夫妻二人盘腿而坐,裴赫将那食盒打开,取了干净的碗筷出来,亲自伺候武馨安用饭,武馨安确是早饿了,当下也不客气,一面埋头大吃一面问他,
“你不吃?”
裴赫应道,
“我已经用过了!”
又怕武馨安弯腰驼背不好夹菜,便取了食盒里的小碟出来,左右手各托一个,左右膝头上也各放一个,让她吃的舒服些,武馨安一面扒饭一面对他笑,裴赫也是微笑着看她,夫妻二人就这么一个看一个吃,直到武馨安风卷残云,将食盒里的东西全数吃得一干二净,裴赫才动手收拾了东西,又细细给她擦了嘴,以防她出去时被人瞧见嘴角的油光。
武馨安对他道,
“明儿你不要送来了,我从家里出来时,多带些糕点藏在身上就是……”
毕竟如今这宫里乃是人多眼杂之地,若是让人瞧见了,传出去就是麻烦!
裴赫笑道,
“无妨……我出来是求了陛下恩准的!”
裕王除却懦弱好色之外,倒也是个性子宽厚的皇帝,比起嘉靖帝来更懂人情世事些,裴赫向他提出要去瞧瞧妻子,他立时便点头答应了,
“你自江南回京,都一直未与家人谋面,虽说如今举国皆丧,但也没有阻着人夫妻团聚的道理,你们私下里悄悄见一面,本王不会向外人讲的!”
他如今虽是事实的新帝,但总归还没有登基,循着规矩,还是按着王爷的身份自称。
夫妻二人这厢再紧紧抱了抱,亲了亲,裴赫才放手,目送着武馨安的身影转过拐角不见,自己提了食盒向另一头走去。
待他回到乾清宫时,一身素服的裕王见着他便问道,
“如何……可是见着裴夫人?”
“多谢王爷关心,臣已是见过贱内了……”
“好!”
裕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在他们身后脸色苍白的上官婷,闻言眼皮子动了动。
裴赫便陪着裕王在这处一直跪到了天黑,百官此时已是回转了家中,待到明日清晨又会再由西华门入宫哭灵。
这厢眼看着天黑了,每日里守灵的时辰到了,裕王便领着众人向着先帝的灵柩跪头之后,便退了出去,各自回转居处歇息,裴赫住的地方就在锦衣卫的值事房中,如此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第三日裴赫都是一到午时便过去给妻子送饭菜。
到了第三日,武馨安吃罢今日的饭菜,便对裴赫道,
“再有半日便可熬过了,新帝可是许你归家了?”
裴赫点头,
“百官哭灵三日,之后会有人上表请裕王登基,裕王登基之后,自是一派新气象!”
届时应入土的入土,应享乐的享乐,他们也可各司其职,这大庆朝又会继续运转下去了!
武馨安闻言大喜,
“那我出宫之后,在外头等你么?”
裴赫想了想点头道,
“我会在天黑之前出宫……”
夫妻二人商量定了,便要一起离开,待得推开殿门之时,却都是齐齐一愣,只见一身素服,花容憔悴的上官婷竟立在门前,与他们来了一个面对面,二人对视一眼,武馨安先开口道,
“上官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上官婷目光有些怪异的紧紧盯着武馨安,半晌上前一步,将二人又逼回了殿中,反手关上了门,轻声问道,
“那晚上的小太监是不是你?”
武馨安立时明白她在问甚么了,便紧抿了嘴唇,并没有应话,上官婷却是不必她回答,低低的说道,
“我早应看出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