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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潜年有四旬,毕谌年轻点,三十出头,两人在帐中等了没多久,就见曹操来到。

两人起身相迎。

曹操大步入内,满脸笑容,不等他两人见礼,上前一手一个,拉住了他俩的手,笑道:“君行、子信!今得二君相助,破黄巾易如唾手。”打量毕谌,叹道,“子信,数年前一别,可是有多年未曾相见了,君颜依旧,我鬓生白发矣!”又对万潜笑道,“别驾快请上座。”推着万潜,让他坐在上首客席,请陈宫、薛悌也入席,拉着毕谌,让他在自己席侧坐下。

沛国和济阴、山阳接壤,离东平不远,曹操与毕谌、万潜俱是旧识,前些月,万潜有公务去东郡,他俩见过一次,和毕谌却是已有数年没见了。

毕谌看向曹操的鬓间,果见了几茎白发,说道:“将军春秋正盛,华发早生,可见忧国之心。”

曹操叹了口气,继而现出笑颜,问毕谌、万潜,说道:“董贼已死之事,二君想应有闻?”

万潜两人点了点头。

万潜说道:“听说了。”

毕谌说道:“大快人心!”

曹操以手拍案,打着节拍,语调沧桑地吟道:“贼臣执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苗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吟完了这几句,他对万潜两人说道,“去年汉室蒙尘,天子西迁,我义愤难当,恨不能为国除害,乃直抒胸臆,草成一章,此为诗中数句。前些天,听到董卓被杀的消息,我喜不自胜。”

万潜说道:“将军才兼文武,忧愤之情,溢於诗外。”

毕谌家世传儒业,不重辞章,随口也夸了几句曹操的此诗,说道:“董贼一死,洛阳复兴、海内致平就在望了!”

曹操看了他一眼,心道:“董卓虽死,凉州兵尚强,山东又诸侯割据,黄巾百万,洛阳复兴、海内致平岂是易事?”又心道,“然亦正因不易,才是我等英雄烈士奋力之时!”

他现正用人之际,心中的这些想法没有必要对万潜这两个不是太熟的旧识说,他更不会当着毕谌的面直接反驳其话,使其难堪,因便顺着毕谌的话,说道:“正是。我与君等虽未在朝中,但也应为致平海内而尽忠戮力,所以我请君二人来我军中,望君二人可为我暂参军事。”

万潜说道:“但有所命,潜自当遵嘱奉行。”

毕谌亦道:“将军有令,无不遵从。”

说话间,徐他带着膳夫到了帐外,进来问曹操道:“鹿肉已经割好,可是现在就炙么?”

曹操说道:“现在就炙!”

他挥手叫徐他去令膳夫燃火,笑对万潜、毕谌说道:“与二君久未共饮,今在军中,不可饮酒,然可大快朵颐,炙鹿而食。今晚不谈兵事,也不谈政事了,吃饱睡足,明天再议!”

万潜吃过饭了,毕谌还没吃。

见曹操似是因故友重逢而心情不错,万潜近年来颇服曹操在讨董、安东郡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才能,也有心再多与曹操亲近,便也不提他已饭过,笑道:“谨遵将军令。”

烛火熏得帐内闷热,曹操索性带万潜等出到帐外,席地而坐,就着插在地上的火把的光,吹着凉风,一边吃烤好的鹿肉,一边畅谈当年。曹昂、曹授在这期间来到,曹操命他二人行晚辈礼,拜见万潜、毕谌。曹昂、曹授礼毕,侍立於曹操身侧,为他们取肉、盛水,服侍恭谨。

毕谌和曹操几年不见,本有点生疏了,但在曹操热情不做作的招待下,很快,那点生疏感就不翼而飞,和万潜一样,半点也不见外拘谨了。

当晚,曹操不放毕谌、万潜走,硬是拽着他俩同榻而眠,又说了半宿昔日的趣事。

万潜、毕谌次日睡醒,已是日上三竿。不见曹操的身影,两人披衣出帐,问帐外的卫士。

却原来:曹操天没亮就起了,先是巡视了一下营中,接着召集夏侯渊等部校尉,聚在一块儿吃了点朝食,早早地便出营去勘察周边的地形了。

万潜赞叹地说道:“勤力如曹将军者,不多见也。”

卫士说道:“将军吩咐:请两位先生在营中稍候,等他回来,再与二位先生论议军事。”

快到中午,曹操回来了。

在将帐外头,曹操对夏侯渊等人交代了几句,打发曹昂等归本部,留下了夏侯渊,带他与陈宫、魏种、薛悌进到帐内,请去了河边乘凉的万潜、毕谌回来,开始正式议论用兵的方略。

万潜两人到帐中时,曹操已脱下甲胄,换上了便服,没有戴冠,裹了个帻巾。

他刚用凉水洗了把脸,擦拭两下,把抹巾丢入到盆中,见万潜两人进来,笑道:“昨夜兴起,与君二人聊到太晚,今晨我起时,见君二人睡得正酣,就没有吵醒你们。怎样?可睡足了么?”

万潜说道:“睡足了,睡足了。我醒来时,寻将军不见,问及卫士,方知将军天未亮即已早起,将军之勤勉实令我惭愧。”

“带兵久了,也就惯了早起。”

曹操叫夏侯渊过来与他两人相见,待他们彼此见礼毕,亲热地请万潜、毕谌两人入席,又叫陈宫、夏侯渊等也坐下,吩咐帐下吏奉汤水,随之令把地图拿出来,在帐壁上挂好。

万潜问道:“不知将军上午去了哪里察视地形?”

“出营之后,我与妙才等东行二十里,将至无盐界而返。”

“可有所获?”

“道中颇多丘陵、高地,我数次登高眺望,由须昌而东,地势东北高而西南低,间有河流,林木葱茏。……昨天我遣了十余侦骑,今早他们大多归来,我细问之,无盐、章县间有一河,名叫坎河,南流六里入汶水,那里的河谷地带现有七八千黄巾屯聚,二君可知此事?”

兖北敌我部队的形势不是泾渭分明,而是犬齿交错。

汶水北岸的东平国境内,须昌、无盐、章县、富成四县,汉兵多驻扎在县城中,黄巾军则主要控制乡里,汉兵少,所以不能把黄巾军逐走,而黄巾军没有太多攻城的器械,因此除非必要,他们也不怎么去攻打坚城,这就形成了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局面。

无盐是东平的郡治,毕谌任职郡府,对无盐周边的敌情非常熟悉。

他回答说道:“知道。”

“其能战者有多少,战力如何,君可清楚?”

“这支黄巾贼多是精壮,军械亦多,月余前曾骚扰过县邑,鄙主遣将击之,不能克胜。”

“也就是说,这股黄巾的战力还不错?”

“正是。”

想来也是,如果战力不行,这股黄巾兵肯定是不敢盘踞在东平郡郡治的郡界处的。

万潜说道:“将军到前,这股黄巾贼尝数遣斥候,窥伺我营。”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我料此股黄巾必是贼中精锐,如能败之,既可沮贼气,又足能提振吾兵军心。我意便选它为我首战之标,君等以为何如?”

毕谌问道:“未知将军部曲几何?”

“四千余。”

“贼据河谷,有地利之便,将军兵马又不及其众,如贸然击之,万一不胜?还请将军三思。”

曹操问万潜道:“别驾何意?”

万潜沉吟片刻,说道:“将军虽善战,到底是客军,此前未曾与东平黄巾交过锋,以潜愚见,谨慎一点也好。”顿了顿,又道,“将军可是给州伯立了军令状的,胜则罢了,倘使落败,州伯当然不会真的追究将军,可别部郡国兵却难免会因之笑话将军。”

万潜的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的确是在为曹操考虑。

曹操笑道:“我兵固不及黄巾多,然致胜之道,非只关众寡,出奇用诈,贼不及我。”问陈宫,“公台以为呢?”

选择这支黄巾作为首战的目标,是曹操与陈宫在路上已经商议定下的,陈宫自不会反对。

他答道:“州伯领州郡兵渡汶水,北至须昌,屯营数十,旌旗蔽空,此股黄巾贼聚於不足百里外,非但没有鼠窜而逃,反屡以斥骑窥我,足见其嚣,不灭之,不足以彰汉家天罚。正宜击之首战,壮我声威。”

曹操拍手道:“此正我所欲也!”

万潜、毕谌遂不再多言。

曹操留下夏侯渊,是因为打算用他为此战的先锋,当下对夏侯渊说道:“妙才,卿带汝所部,明日再休整一天,后天为我前锋,先发击此贼!”

夏侯渊应诺。

夏侯与曹氏世代婚姻,夏侯渊之妻又是曹操之妻的妹妹,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虽为异性,犹若骨肉。夏侯渊曾代曹操受过,险些死在狱中,黄巾起,兖、豫最乱时,虽是豪强,夏侯渊家也乏粮,为了养活亡弟的女儿,他忍痛弃掉了自己的幼子,是一个任侠尚义之士。

曹操在陈留起兵后,夏侯渊先是以别部司马从,前些时迁为骑都尉,用兵向以敢战劲疾著称。

曹操用夏侯渊为前锋先发,可谓知人善用。

次日,夏侯渊部,包括曹操军中的别部俱皆休整一天,日三食,兵卒饱餐。

第三天,夏侯渊引本部出营,奔袭坎河河谷,至河谷外,先以数十剽悍士挑战,黄巾轻其兵少,自恃精锐,倾巢而出,一鼓破剽悍士,继击夏侯渊本阵。夏侯渊佯败,黄巾追出二十余里,至一丘陵,夏侯渊倚丘陵为障,回师拒之,曹操亲引精锐至,大战入夜,斩其渠帅。

荀贞把军报递给戏志才,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董卓横行一时,所仗者无非兵强。昔击黄巾,皇甫公兵动如神,谋不再计,前辈名将,吾唯服皇甫公。当代士,孟德一日千里,诚可畏也。”

戏志才接过军报,见是江鹄送来的,里边写了曹操与刘岱会师后的一些作为,比如他建议刘岱整顿军纪,又建议刘岱先要鼓舞士气,以及大破坎河河谷黄巾的事情。看完,他点头说道:“击黄巾时,曹东郡无甚功,讨董时,他大败,而今用兵,却章法已备,可称‘知战’矣。”

人都是通过学习而不断进步的,曹操也是如此。击黄巾的时候,他是初接触战阵,手下也没有多少兵马,更多的是在观察、学习皇甫嵩等名将的用兵办法,到了讨董时,他开始亲自指挥较大规模的作战,虽然落败,但从中吸取到了经验和教训,通过总结,得到了进步,於是,到了东郡后他数战皆胜,今从刘岱,又所上之良策俱在章法之内,合乎用兵之道。

把荀贞和曹操做对比的话:两人的才能不同,成就不同,在战法上的偏好也因此稍有不同。

荀贞的用兵技术是从日复一日地钻研和许多次如履薄冰的战斗中得来的,他知海内将大乱,所以从少年时起就钻研兵法,揣摩历代战例,积十余年之研习,兼学皇甫嵩之战法,凡有战,殚精竭虑,不敢稍有疏忽,尤其初期的几次战斗,真是如光武帝所云:“每一发兵,头鬓为白”,深恐会因考虑不周而导致将士失利,如此,才有击黄巾之成就,渐而延至今时,赫然已为名将;曹操的用兵技术则小半是钻研,大半是天授。两人一个勤以补拙,一个世之奇才。

当然,话说回来,荀贞口中言“孟德诚可畏也”,他心中到底畏不畏?

畏,未必见得;不畏,也不至於。

就像对刘备,从最早的忌惮,到之后的提防,再到现在,虽因知他性格坚韧,百折不挠,非久居人下者,故此不会蠢到给他自立的机会,可却也绝称不上仍对他十分忌惮了,所以,在他再三请求战功时,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以借口不许,而是调了他去临兖州的合乡屯驻。

对曹操也是这样,知道此人真正的能力,早先的时候,因对自己能否成事不确定,为天下计,故而尚存有一个“为炎黄胄裔留个英才以扫荡乱世”的念头,现如今,却虽仍爱惜曹操的才能,心中则实已把他视为最大的敌人了,畏惧谈不上,重视绝对有。

大凡人皆如此,随着实力、能力的提高,底气跟着提高,眼界也就不同了。

戏志才看了眼荀贞,笑道:“曹东郡固‘一日千里’,袁本初,今之英雄,公孙伯珪,威震幽冀,此二君,将军不畏乎?董卓虽死,凉州兵犹众,牛辅、董越诸将各拥强兵,将军小觑乎?”

荀贞说道:“牛辅,裙带将军,董越因宗族而掌兵权,将门鼠子,此二者,庸碌之徒,兵虽强,无能为也。凉州诸将唯李傕、郭汜小悍,然武夫耳,何足道哉?董卓既死,凉州兵无首,牛辅、董越无远略,非能谋事者,李傕、郭汜又悍,我料彼必内乱,将自消亡。”

董卓死后,凉州兵便以董卓的女婿牛辅为首,次为胡轸、董越等,再次为李傕、郭汜等,又再次为杨奉、李利等等,牛辅、董越没什么才能,胡轸现附王允,对这几个人,荀贞都看不上眼,也就只有李傕、郭汜算为劲敌,但就不说徐州远在东南,至少短期内没可能会与李傕、郭汜等交兵,即使交兵,荀贞认为,也不需他亲自出马,遣个偏将军、裨将军就能取胜了。

荀贞不提公孙瓒、袁绍,只说凉州诸将,戏志才问道:“袁本初与公孙伯珪呢?”

荀贞答道:“公孙伯珪内与刘幽州不和,外与本初争雄,刚极易折,恃强必亡。”

“这么说,将军是看好袁本初,认为他将获胜了?”

“不错。”

“袁本初已是海内英雄,如再克胜,击败公孙伯珪,声威势将愈隆,将军难道不畏惧么?”

荀贞笑而不语。

戏志才又问之,荀贞这才开口答道:“前年讨董,山东州郡并起,本初为盟主。他既然是盟主,非为敌人,我为何要惧他?”说完,哈哈大笑。

对公孙瓒、凉州兵,荀贞可以任意评论,但对袁绍,荀贞不想作评,原因有二。

山东联军虽早已瓦解,但袁绍的地位在无形中依然高於别人,支持他的“名豪大侠、富室强族”有很多,包括各地的州郡长吏也有许多甘为其羽翼,荀贞不想对他多作议论,此其一。在原本的历史中,袁绍虽败於曹操,但官渡之战的失利既是必然,也是偶然,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有能力的,不仅只是出身好,政治、军事各方面的才能也都不低,从某种方面而言之,他比曹操更是强敌,所以,在自觉势尚不如时,荀贞也不愿评价他,此其二。

戏志才见荀贞就是不肯评价袁绍,知其心思,也笑了起来,不再追问,主动转变话题,说道:“忠与将军意同,公孙伯珪不知深固根本,内结怨於刘幽州,外与强袁争锋,覆亡是早晚的事儿。”离席上前,把江鹄的军报还给荀贞,问道,“将军,孙侯的回信到了没有?”

“尚未。”

“别驾休沐已毕,明日就要归府。我听说他这几天在家中打点行装,收拾衣用诸物,显是在做去陈国上任的准备,如是他明日归府后向将军请辞,将军打算如何应复?”

“卿有何高见?”

“以忠愚见,别驾若执意赴任,将军不妨就放他去。”

“噢?”

“将军已经给孙侯去过信了,孙侯定能理解将军的为难,区区一个赵元达,断然不会使孙侯与将军生隙。”

荀贞说道:“文台与我两相知,自不会因此而与我生隙,我不欲别驾就任,实还有另一缘故。”

“什么缘故?”

“别驾刚直,文台强雄,两下必起纠纷,吾恐别驾生不测於陈。”

荀贞太了解孙坚了,他可是有兵在手,无所顾忌,谁都敢杀,赵昱要是一定去陈国上任,到了陈国后,万一因为不肯听从孙坚的命令而惹恼了孙坚,孙坚还真会把他一杀了之的。荀贞虽觉得赵昱德情近伪,他往昔的作为有刻意求名之嫌,到底也是与他相识,这回出使长安他也是奉的自己之令,冒险蒙危,不辞艰苦,差事办得不错,亦实不欲看他死在孙坚手上。

戏志才叹道:“将军仁厚。”说道,“人各有志,别驾如定要守刚不移,将军你又有何法呢?”

“卿此言说得也是。”赵昱如果坚决要去上任,荀贞确也是没有办法。

荀贞太了解孙坚了,他可是有兵在手,无所顾忌,谁都敢杀,赵昱要是一定去陈国上任,到了陈国后,万一因为不肯听从孙坚的命令而惹恼了孙坚,孙坚还真会把他一杀了之的。荀贞虽觉得赵昱德情近伪,他往昔的作为有刻意求名之嫌,到底也是与他相识,这回出使长安他也是奉的自己之令,冒险蒙危,不辞艰苦,差事办得不错,亦实不欲看他死在孙坚手上。

戏志才叹道:“将军仁厚。”说道,“人各有志,别驾如定要守刚不移,将军你又有何法呢?”

“卿此言说得也是。”赵昱如果坚决要去上任,荀贞确也是没有办法。

一场雨后,连日炎热的天气略有降温,荀谌先来请辞,赵昱继之亦来。

刘邓、董植、魏翁早已做好准备,荀贞檄令过去,刘邓率部离开兰陵,至郯县与董植、魏翁会和,刘晔、蒋干、荀祈、辛韬、周泰俱在州府,从荀谌同行。至广陵,文聘引兵来合。荀谌领诸部、诸士,折向西南,经堂邑进入九江境的东部,再往西行二百余里,到了郡治阴陵。

至郡三日,荀谌接连下了五道檄令。

第一道檄令,表荀祈为钟离长,荀祈接檄当日便赴钟离上任。

钟离本有县长,不好驱逐,荀谌表之为九江北部尉,未久,此人托疾自辞,返乡而去。

第二道檄令,表刘晔为九江丞。

九江亦本有丞,荀谌表之为九江都尉,令将郡兵南向,剿沿淮水贼,此君文儒之士,不通兵法,知难而辞,也挂印还乡去了。

第三道檄令,辟蒋干为郡主簿,命暗渡长江,出使吴郡,谒盛宪,订盟约。

第四道檄令,以文聘入镇全椒、刘邓进屯下蔡,自领董植、魏翁在阴陵。

全椒在九江东部,北为广陵,东为长江,其南为阜陵县,再往南即是州治历阳。

下蔡在九江西部,位处淮河西岸,向西是豫州,东南方向与阜陵国的国都寿春隔淮相望,向南百余里是庐江郡界。此两地一临长江,一扼淮水,俱是九江境内较为重要的战略要地。

第五道檄令,裁撤郡兵中老弱不堪用者,令周泰、辛韬招募郡内忠勇,意欲重建郡兵。

九江原有郡兵两千余,因相继两任太守俱不知兵,战力不高,多滥竽充数的,经过裁撤、募勇充实,月余后,荀谌得重建过的郡兵千余,人数虽不及以前,战力有了显著的提升。

他将之付与董植、魏翁分掌,令用心操练,不得怠慢。

五道檄令下罢,荀谌听从刘晔的建议,遣人去丹阳问候陶谦,以向扬士展现荀贞的宽仁念旧,又令辛韬与郡功曹蒋真去历阳,陈真谒见刺史陈温,辛韬谒见许靖。

平阿蒋氏是九江郡冠族,蒋干即出自此族,蒋真是蒋干的从父,仕任郡中,颇有名望,荀谌因擢他为郡功曹,随后,即遣他赴历阳,往谒陈温,陈温毕竟是扬州刺史,是需要见一见的。

许靖、许劭兄弟不和,所以虽然齐名,许劭去了徐州投荀贞,许靖却来了扬州投陈温。荀谌与许靖是早就相识的,作为州里人,派辛韬去拜见一下,也算是显示荀贞的好贤下士。

在郡半月,荀谌察考郡吏,罢其庸者,擢其优异,优者中以仓慈最佳,迁为郡督邮,令巡行郡中,监督诸县。又听取郡吏的举荐,征辟了一批郡中有名望的士人,有不肯从的,荀谌也不勉强,以礼相待。时至麦收,荀谌亲到田间,督促各县收获,又检视郡县狱,释放冤者。

有强兵相助,施政清明爱民,不到一个月,荀谌就得到了九江郡多数吏员、士人的拥护。郡内的形势稳定住了,刘晔乃离郡南下,先到阜陵,再去巢湖,开始施行他给荀贞上的那两策。

这些是荀谌在九江的事情,不必多说。

却说荀谌请辞之后,赵昱亦来。

荀贞以“陈国正兴战事,公去恐危”为由劝说赵昱,然而赵昱不听,荀贞没办法,只好随他去,本意想遣个数百兵士护送他去陈国上任,以免路上遇到盗贼,赵昱却又不肯。

他对荀贞说道:“昔为将军臣吏,今为朝廷命卿,将军的部曲是徐州兵,昱不能带入豫州。”

荀贞见他这般坚持,亦不强迫。

赵昱遂只带了四五从者,单车西行,径往陈国上任去了。

送走了荀谌、赵昱,没了刘邓、文聘等部,州中又少了五千兵力,荀贞与幕府诸吏经过细商,把募兵、扩军提到了日程上。

长史袁绥掌着主征兵的兵曹掾,此事当由他总责,荀贞令幕府司马宣康、州兵曹从事许季为辅,许季的这个“兵曹从事”不是负责征兵的,他的权职是部郡国兵,宣康掌着幕府的士曹、骑士曹等,他们两人负责从袁绥征募的百姓中选取各用之士,计以五千为限。

荀贞又传檄给江禽,命他在不影响收麦的情况下,挑选屯田兵中的精壮老卒,限以五千为数,选出后,叫送来州府,也由宣康、许季负责从中择用。

臧霸听说了荀贞要募兵的事,毛遂自荐,自请遣人归泰山,为荀贞募召泰山精勇。民力是最珍贵的,如能从泰山募到一定数量的兵卒,那么就可减少徐州民力的消耗,荀贞欣然应许。高堂隆已从琅琊回到了州府,接替荀祈,担负起了部郡国市掾之任,相比部郡国市掾,募兵的事情更重要,荀贞调他暂辅助臧霸,命他也回泰山去,对他和臧霸不限募兵之数。

把募兵的事情安排下去,荀彧上言荀贞,建议他巡视郡县。

荀彧说道:“海内兵乱日久,徐州数起干戈,将军今得朝廷封拜,为徐州牧、镇东将军,宜巡行各郡,安抚百姓,以彰显汉家威仪。”

荀彧说得委婉,荀贞听得明白。

所谓“以彰显汉家威仪”云云,只是个借口,荀彧真正的用意,是想“彰显荀贞的威仪”。通过巡行郡县,使郡县吏员、士人百姓都能够得知朝廷拜荀贞为了徐州牧、镇东将军,从而达到安抚地方,震慑不轨,凝聚民心的目的。

当下信息传输的速度很慢,特别是乡里间,荀贞得到朝廷封拜的消息,到目前为止,州郡县三级的吏员固是已知,然百姓不知者仍众,确也是需要荀贞巡行一番,以昭示地方知的。此外,到了收麦时节,为了表示对农事的重视,荀贞也应该行行郡县。

蒲沪督建的水利设施初有雏形,军屯刚扩大到全州的范围,荀彧倡言的民屯方展开不久,这些也都需要视察一番,再有就是除薛礼外的邯郸荣等各郡的太守国相虽是俱有理政的经验,但守相之任他们却都是头回,荀贞也得去他们各郡中亲眼看看,检查一下他们各自的政绩。

又及现已为徐州牧,并是朝廷诏拜的镇东将军,彭城国也该到将之彻底解决的时候了。综此数故,荀贞接受了荀彧的建言,留荀攸守州府,命赵云、臧霸镇郡中,召辛瑷率骑五百,加上典韦部的千余虎士为扈从,荀彧、戏志才相陪,於六月初出郯县,先行东海郡。

当下信息传输的速度很慢,特别是乡里间,荀贞得到朝廷封拜的消息,到目前为止,州郡县三级的吏员固是已知,然百姓不知者仍众,确也是需要荀贞巡行一番,以昭示地方知的。此外,到了收麦时节,为了表示对农事的重视,荀贞也应该行行郡县。

蒲沪督建的水利设施初有雏形,军屯刚扩大到全州的范围,荀彧倡言的民屯方展开不久,这些也都需要视察一番,再有就是除薛礼外的邯郸荣等各郡的太守国相虽是俱有理政的经验,但守相之任他们却都是头回,荀贞也得去他们各郡中亲眼看看,检查一下他们各自的政绩。

又及现已为徐州牧,并是朝廷诏拜的镇东将军,彭城国也该到将之彻底解决的时候了。综此数故,荀贞接受了荀彧的建言,留荀攸守州府,命赵云、臧霸镇郡中,召辛瑷率骑五百,加上典韦部的千余虎士为扈从,荀彧、戏志才相陪,於六月初出郯县,先行东海郡。

东海为州治所在,领十三县,今有户九万余,口四十五万余,算入集簿的郡县吏员共有千余,所谓“集簿”,是郡县向上级单位於每年上计时所呈送的文书,郡县当年的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等等凡与理政有关的各方面都在其中,郡县吏的在职人数也是其一。

东海本是“国”。

建武十七年,光武帝废郭皇后,立阴丽华为后,他与郭皇后的长子刘彊不自安,求改封为藩王,十九年,光武废刘彊皇太子位,改封彊为东海王,因其“废不以过,去就有礼”,所以特别照顾,使兼食鲁郡,共二十九县,鲁恭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光武诏彊都鲁,也就是说,刘彊名为东海王,而实国都在鲁,故而,现今鲁则称国,东海为郡。

东海属徐州,鲁国属豫州,董卓乱来,州郡自立,本该给东海王的衣食租税,从陶谦时起就不再给了,只此一项,徐州每年可多收入数千万。

除东海外,徐州境内共有三个王国,分别是下邳、琅琊和彭城,此三国里,琅琊、彭城有王,下邳无王,上任下邳王刘宜薨后,无子,现下海内乱,朝廷在长安,既顾不上再立个下邳王,也没有下诏除国,因下邳而今却是国中无主。

陶谦以击黄巾、筹粮饷为名,悉削此三国每年本该给本国王府的租税。

荀贞掌州以来,先是萧规曹随,继而於月前更进一步,用戏志才、琅琊相陈登、下邳相乐进、赞军校尉及领幕府军资祭酒陈群等之建议,传檄诸国,以明帝封皇子时所言为据,举东海顷王为例,再次削减了给此三国王府的租税,——明帝封皇子时,无论给县之多少,常以各皇子年入满二千万为止;东海顷王刘肃是刘彊的孙子,永初中,以西羌未平,献给朝廷了钱二千万,元初中,复上缣万匹,以助国费。

按照戏志才的意思,他本是建议荀贞“贷王、侯国租一岁”的,也即借此三国和境内侯国当年的一年租税,说是“贷”,与“强夺”无异,等到“还”,不知就是何时了。

本朝豪强势盛,兼并严重,民不堪负,弃家出逃,桓帝时,陈蕃曾上书说当今之世有“三空”之厄,“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是谓‘三空’”,粮食紧张,国家向诸侯王、列侯借贷“国租”时常可见,此亦俨然已成为“汉家故事”了,有汉一代最重“故事”,只要之前有过成例的,通常都可效行,是以,戏志才有此一议,只是被荀彧反对,荀贞才没有采纳。

徐州境内另有侯国,如广陵侯国,广陵侯国是广陵王刘荆的后代,刘荆数谋叛乱,然因是同产弟,明帝不考究其事,后刘荆自杀,明帝封其子为广陵侯,服王玺绶,仍食刘荆的故国六县,传国至今。荀贞在广陵时,已削减了给此侯国的岁租税,至是,亦又再削减之。

郯县是州治,同时也是东海郡的郡治。

邯郸荣和荀贞同在一城,不需出县远迎,他来到州府外迎候荀贞,东海丞秦干、东海都尉凌操等郡中大吏相从。荀贞与荀彧、戏志才、赵云、辛瑷、典韦等由府中步出。

平时在府,与曹操类似,荀贞也好着便服,薄衣宽袖,裹帻而已,今行郡县,既是为“彰显汉家威仪”,却是衣冠印绶俱全。

为示重文教,他冠进贤,身为颍阴侯,冠有三梁,时为夏季,所以衣赤,紫绶金印,绶长丈七尺,打成回环,飘然垂落,腰佩黑鞘直刀,於荀彧等之簇拥下,英武从容。

见邯郸荣候在府门外,荀贞笑道:“公宰,来之何速!”

“将军行郡,荣岂敢慢?”

邯郸荣三人也是衣以赤服,邯郸荣青绶银印,秦干、凌操俱墨绶铜印。凌操是武官,故冠鹖冠,较之文冠,两耳短,加双鹖尾,竖冠左右,状貌威猛。

赵云、辛瑷为中郎将,典韦为校尉,并为武职,因而印绶同於邯郸荣,冠则与凌操同,荀彧职为校尉,虽亦武职,然他性风雅,不喜武冠,所以与荀贞、邯郸荣、秦干同,也冠进贤。

余下从者,衣皆赤,冠分文武,主律法之官则戴法冠,或黄绶铜印,此比二百石以上的,或青绀纶、半通印,此百石吏也,又有从者小吏,不带冠,巾赤帻,亦有黑帻的。其它卫士,如门下督原中卿、左伯侯等,悉服戎装,衣甲刀戟,壮勇强健。仿阴修昔年行春的旧例,荀贞此次也不论年齿,带上了幕府中的那些年少舍人们,未成年不能戴冠,这些少年裹帻孺服。

府门外,诸吏的车、马都已备好。

百石吏以上或乘马、或乘车,等荀贞登车之后,众人纷纷各上车、骑,有的前导,有的附从。

吏数十、卫士数百,扈从荀贞出了郯县,辛瑷、赵云、典韦的部曲在城外立候已久,三人各出车骑队,赵云领本部人马为前驱,辛瑷引本部骑士殿后,典韦率部从在荀贞左右。

从行县中,到出县外,县人如堵,摩肩接踵,观车骑盛丽,称赞之声不绝。

荀彧、戏志才以心腹故,从荀贞坐於一车。

荀贞听到百姓的议论,撩开车帘看向车外,旋即顾对荀彧笑道:“文若,汉家威仪可彰显乎?”

荀彧答道:“将军如垂帘幕,则威仪更显。”

却是在婉转地批评荀贞撩车帘的举动有点轻脱,荀贞哈哈大笑,从谏如流,放下了车帘。

戏志才笑道:“帘幕低垂,何以显威仪?”

荀彧正色答道:“威仪显由车骑、仪仗旌旄出,为天子牧一方,当动静有礼。”

戏志才最先是与荀彧交好,才认识了荀贞,他与荀彧的关系非常好,因而调笑不忌,得了荀彧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自觉无趣,哈哈一笑,把话题转到了接下来的行郡上,说道:“我虽不在州府,亦常闻人言邯郸公宰治郡深刻。”问荀彧,“文若,卿可有闻?”

荀彧主州中政事,对邯郸荣“治郡深刻”的理政风格自是比戏志才更清楚。他点了点头,说道:“久有闻之。”对荀贞说道,“将军,公宰理郡严苛,士民有怨言,又或有云其贪墨,今将军行郡,宜广闻听,察真伪,如假,法办造谣者,如真,当促公宰改之。”

邯郸荣明察内敏,爽快有才干,是个刚健敢行的人,荀贞知其长,也知其短,他的短处是行事稍酷急,穷治拷掠,深刻严峻,治虽简而行苛,早年他为荀贞的中尉主簿,常言:“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为了给荀贞征粮,他做为邯郸人,而对邯郸县的大姓下手不容情,得了一个外号,被郡县大姓呼为“邯郸公宰宰邯郸”,由此可见其性。

当世文臣,有纯吏,有法家,有驳吏,纯吏即以儒术治政的,驳吏是用儒术、也用别家术,纯吏多,驳吏次之,专行法家术的少,邯郸荣算是一个。相比纯吏,荀贞更欣赏驳吏,对邯郸荣的理政风格,他不像荀彧那样反对,但也说不上是非常支持,毕竟过酷会致民怨。

听了荀彧的话,因尚不知东海郡政事的实情如何,荀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卿言甚是。”

邯郸荣明察内敏,爽快有才干,是个刚健敢行的人,荀贞知其长,也知其短,他的短处是行事稍酷急,穷治拷掠,深刻严峻,治虽简而行苛,早年他为荀贞的中尉主簿,常言:“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为了给荀贞征粮,他做为邯郸人,而对邯郸县的大姓下手不容情,得了一个外号,被郡县大姓呼为“邯郸公宰宰邯郸”,由此可见其性。

当世文臣,有纯吏,有法家,有驳吏,纯吏即以儒术治政的,驳吏是用儒术、也用别家术,纯吏多,驳吏次之,专行法家术的少,邯郸荣算是一个。相比纯吏,荀贞更欣赏驳吏,对邯郸荣的理政风格,他不像荀彧那样反对,但也说不上是非常支持,毕竟过酷会致民怨。

听了荀彧的话,因尚不知东海郡政事的实情如何,荀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卿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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