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鹤沉默,恰巧【淞平岛】那头黑雾翻动,内里传出‘嘶嘶’怪声,似乎有什么存在被姬飞等人惊扰到了,他转而将目光投注过去。
史万奇跟肩头黑鹰对了个眼色,识趣地不再继续这话题,转而问道:“赵恶廉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玉鹤微微点头。
岛中黑雾随着姬飞施为,一涨一缩,像颗巨大的黑色心脏,俨然活物,十分诡异。而史万奇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上,“【铁风群岛】每年缴纳素来在各飞地中排倒数,却在此人任上猛然暴涨,而后他还抗拒调任,一心死赖在外海,事出反常必为妖,他不想走必然有不想走的缘故。我隐约感觉,这里面的内情若能搞清楚,或许会对收复铁风群岛之战有很大帮助。你知道的,这些年本门被那头狮子搞得面子上很不好看,跟我来的万余儿郎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否则……”他点到即止,又道:“据我们所知,那赵恶廉臭名远扬,多年独来独往,可却偏偏与位白山金丹频繁交情往来,霍家的霍武、霍白兄弟当年不就是与他二人决斗生死的么?那位叫齐休的白山金丹,正是齐云楚家的人吧?”
“严格来算,是南楚门的人。”玉鹤板着脸小小纠正了一下。
“一家伙拉出来两万多修士,他家本钱不小!若不出意外,开辟战争后必在外海割据一方,我想这样,咱们赶在淞平岛开战前去会会三楚元婴,如何?”史万奇说完,看向玉鹤。
玉鹤眉毛一拧,颇不高兴,“将那齐休招来问话便是,主动去……”说到一半,注意到史万奇那饱含期待的眼神才反应了过来,挤出丝笑容转而打趣道:“噢,对了,等外海平定后,您和楚家就成了邻居,主动去一趟,也是未雨绸缪。”
史万奇老脸掠过抹尴尬神色,嘿嘿讪笑了两声,他肩头的伴兽黑鹰心意相通,立刻出言道:“这儿以后是齐云人的天下,我和主人到时候失了门里的庇护,想要在此安稳不思虑万全怎行?毕竟主人是你多年座师,就怕楚家迁怒当年你杀……”
“决斗生死各安天命,何来手尾!?”玉鹤冷哼:“他们若敢……”
“咳咳。”
史万奇连忙干咳两声,截住话头,“玉鹤啊,师徒一场,多话我也不说,咱们个人在此方世界的地位,其实有多少是依着御兽门这棵参天大树而来,想必你心底也是清楚的。依你跟楚家人决斗那件事来说,若你不是御兽门的人,若不是【南疆御兽门】的乐川去恐吓一番,人家楚家会老老实实答应和你决斗吗?若你不是御兽门的人,白山五行盟何必费尽心思把你堵在器符城地牢里,直接杀了岂不省事?门里行事霸道护短成风,外面有多少人是敢怒不敢言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我这种脱门自立者往往被门内视之为逃家败犬,从此一刀两断完全无照拂之举,多少先辈走出这一步后陷入与往日看不起宵小们的缠斗,身死族灭!”
他这番话一说,玉鹤也无法,顿了顿,只得沉声道:“去可以,但我的底线你清楚。”
“死要面子!”黑鹰冷哼。
“好!”史万奇终于满意,抚须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两人一鹰谈事这么点工夫,刚那边厢姬飞等人已乒里嗙啷往黑雾里丢使了不少法术,淞平岛内的诡异存在似乎被打怂了,翻涌的黑雾重归平静,化作团烂黑棉絮样物事,光挨打不还手。
“差不多了,我们走!”
姬飞却主动收手,一声轻喝,当先倒卷而回。
“起!”
史万奇见状,肩头一耸,黑鹰便顺势腾空,扑开双翅打个翻滚,身躯陡然暴涨百倍,轻轻松松将众位元婴驮上,笔直往海东城回奔。
“怎么样?”
淞平岛是整个外海光复的首战,收复这里又是南北两路军开拔的先决条件,万众瞩目,中路军诸家的脸面全在这了,万万马虎不得,纵然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元婴大能,此时都不约而同围向姬飞,想第一时间得个准话。
“应无甚大麻烦!不过具体战法还需回去合议,细细参详。”
姬飞的乐观令众人大松口气,“那是自然。”纷纷答应下来。
回去合议细节略过不表,首战先锋不出意外被地主海东城争得,史万奇的主要任务在收复铁风群岛,此时留力也说得过去,接了个外围防御之类的轻松差事,分拨调度停当后,抽了个空,带着黑鹰、玉鹤,马不停蹄飞临【海门岛】上空。
御兽门三元婴到访,丰绪自然是亲自出迎,“三位道友法驾光临,真是令敝岛蓬荜生辉,请,请。”老头抱拳说得漂亮,脸上表情却有些复杂,强撑着笑脸,似有些心不在焉。
“岂敢,岂敢,久闻丰岛主大名,史某人早就想来拜会哈。”若是往年,史万奇断是看不上面前这位外海地头蛇的,但时势更易,现在肯定是拿不起架子了,互相吹捧一番过后,他才肃容道出来意,“首战之日就在眼前,我等此行也是背着干系,长话短说,一来是想跟丰岛主并北路诸家亲近亲近,二来,却是想找南楚门下的一位修士打听点儿隐秘。”
“好说好说。”
丰绪一口包揽下来,将二人一鹰迎进护山大阵。
甫一进去,二人一鹰均是大感意外,大军驻扎之地本该如海东城般,条律严格令行禁止一派肃穆景象,没成想这海门岛却是人声鼎沸,嘈杂非凡,近万修士在城内城外聚做十数个大圈,圈子内或是有人高声辩驳叫骂,或是有人当众比斗厮杀。偏偏这些修士大都身着黑衫,人潮涌动间倒与那淞平岛的黑雾有几分相似,令史万奇那伴兽黑鹰恍惚觉得是自己飞错了地方。
史万奇凝目细看,那些圈中与黑衣修士相争的似乎都是儒修,陷在黑色浪潮里如孤舟一叶,十分地势弱。两边明显仇恨已深,几处决斗双方都下手极狠,颇有些不死不休的味道,还好,那些黑衣修士尚讲规矩,动手都是单挑,其他人只围在外侧出言鼓气。
“这?”见此岛似乎已完全脱离丰绪掌控,而他对此竟视若罔闻,史万奇奇不过,出言探问。
“呃……是【黑风谷】的人,在你们前脚到的,他们初来此地,是以有些杂乱。”丰绪摆摆手,不想多谈。
“黑风谷!?”史万奇恍然大悟,“早听说黑风谷为了扭转名声也要派人来,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多!丰岛主,你们北路军这是又添强援啊!”
丰绪听了也不答话,只一边苦笑一边摇头,当先带路进了城主府。
“三楚元婴正在与来客密谈,那个齐休倒是可以这就唤来。”
丰绪言辞间也已听出史万奇那拜会之言不过托词,分宾主坐定,他便主动道出对方想听的话。
玉鹤自来海门岛便不发一言,一应都由史万奇应对,史万奇来寻齐休是假,想会三楚元婴是真,怎甘心只见齐休一人,遂反问道:“不知三楚所见何人?”
“哈哈哈。”丰绪这次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几声,“有道是自古多有痴心人,齐南城的南宫止道友爱慕南楚门主楚红裳,为了讨心上人欢心,今次竟独力招募数千修士亲来,不求名不求利,只为楚家助阵,真真叫我辈爱花之人叹服。”
“噢?”
史万奇何等样人,脑子一转便窥破其中利害,不过煞风景的话他也不会明说,只应和道:“好一个痴心人!有南宫化神世家底蕴在,只怕二人好事已近了吧?”
“那是那是。”丰绪轻捋长须,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他俩在城主府扯闲话的工夫,南楚门驻地密室内的气氛却远没丰绪口中那么和谐。
楚红裳面罩寒霜,与楚神通、楚问分坐一侧,对面除南宫止外,还有一名元婴老者,身穿的,正是外面黑风谷修士同样形制的黑衫。
“今次本门挑了北路,一是看在南宫老弟的面子,二嘛,呵呵,实在是另两路儒门修士太多,麻烦。”黑风谷元婴说话很是直接利落,“三位道友并不用担心,我黑风谷素来尊奉‘信义’二字行事,既然我屠某人答应了南宫老弟襄助你楚家,那就一定说到做到!”他说完便将双手笼在胸前,目光直勾勾看向楚家三人,摆明了等楚家当场表态。
“咳咳。”
楚神通肥硕的身躯摇了两摇,欲言又止,先向楚红裳看去,楚大美人浑若未觉,一个人正在低头生闷气,他只得又看向楚问,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楚问才轻轻咳了两声,不紧不慢接过话头,对黑风谷元婴道:“我楚家当年多人失陷碧湖宫,若现在又与贵门合作,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呸!”
黑风谷元婴听罢立马拍桌而起,先啐了口,怒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碧湖宫案不过是那些虚伪儒门贼喊捉贼的把戏,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当场就变了脸。
“话虽如此,但我楚家身为齐云正道一份子,自要避那瓜田李下之嫌。”楚问怡然不惧,慢悠悠地把话甩了过去。
“屠兄莫急。”
南宫止连忙站起,作势劝住黑风谷元婴,又转对楚问说道:“老弟你有所不知,黑风谷列位到经过我齐云地界时,执法峰不但无追究之意,还将羁押多年的屠自如放归,意思已暗示得很明显了,你又何必仍揪着碧湖宫案不放?再者,如今外海光复大计乃头等大事,北路诸家通力合作,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何来说得过去?”
楚问立刻反驳,“我楚家今时今日与黑风谷合作无虞,不代表来日能经得住天理、青莲、明阳、稷下诸宗门的口诛笔伐。”
“哼!好个爱惜羽毛的齐云楚家!”
“区区元婴家族,何来自信!?”那黑风谷元婴听到这几家宗门名字更是暴跳如雷,不等南宫止再劝,“若不是看在齐南南宫四个字的面子,老子也懒得走这一趟!”说完便拂袖而去,连南宫止都不理了。
“你!唉!”
南宫止追了几步又兜了回来,无奈地指指楚问,叹道:“辜负我一番好意。”
“谢了。”楚问抱拳随意拱了拱手。
“算了,我这也是搂草打兔子,既然你家不愿跟他们合作也就罢了。”南宫止随即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楚红裳身上,“红裳,我……”本来威势十足的齐南元婴老祖此时却显出了些情怯的神色来,“咳,两位道友,可否让我与红裳单独谈谈。”他转向楚神通、楚问二人说道。
“唉!”
楚神通一叹,只得领着楚问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