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瞄了一眼老太太,她放下羽毛球拍,倒了一杯水,坐下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梅香见她心情挺好的,试探性地问道:“老奶奶,你说她那个加工笔帽,一天怕也赚不到几毛钱吧?”
“怎么啦?你心动啦?”老太太开门见山。
梅香被一语道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是想着我下班比她早多了,也不大会影响到大家的休息时间,闲着也是浪费,假如能挣上两个大子,那也是不错的事。”
老太太哼了一声,放下水杯,问:“你是不是不把自己累死不算数呀?你当你还年轻吗?你离我这个岁数也没有多少距离啦,人呀,唉——”老太太叹口气,看了看梅香,“不是我要阻拦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看我就晓得不啦?儿女们长大了,有了翅膀就该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你说你这么想不开做啥啦!”
梅香苦笑说:“我和你说没办法比的,你好歹还有退休金可以养活你自己的,我呢,毕竟还没有真的老了,能动一天,不做不累,不为孩子们操心是不可能的,将来老了还会连累他们的。”
“你呀,就是太想不开喽,到那时,也未必有人说你的好。”老太太摇摇头。
“老奶奶,道理人人都明白,真能做到放手的又有几个呢!”梅香已经吃饱了,起身收拾碗筷。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韩阿姨呀,你要真想把自己累死,我也阻止不了,只要你不像她那样在半夜搞‘鸡叫’,我是无所谓的喽,到底能挣几个钱,你没事晚点上楼问问呀,唉!一个人一个命,拿你没办法。”
梅香听到这后面两句话,知道老太太终于同意自己在屋里搞副业了,喜不自禁,转过身一把握住老太太的手,感激地说:“你看我这么累,但是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啊,老奶奶对我就像母女也差不多了,都说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可见也不都是真的。”
“有什么瞧不起的,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呢,人啊,总是容易忘本,就是忘记自己原本就是个普通人,还瞧不起这个呀那个呀,到头来没啥两样的呀,韩阿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两眼一闭的时候,谁瞧不起谁呀!”
“哈哈,老奶奶,快别胡说了,你可要活一千二百岁的啊。”梅香笑着说。
“呵呵呵……你快不要逗我了呀,皇帝也活不到那么大岁数,我要活那么大年纪,不成千年老妖精了嘛。”老太太笑得不行,擦了擦眼睛,说:“行啦,你快洗好上楼瞧瞧她回来没有吧,还是那句话,自己注意一些,一岁年纪一岁人,搞得太辛苦了,你也吃不消的呀。”
梅香说:“嗯,晓得喽,那你也洗洗早些睡吧。”
梅香洗好碗筷后,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去楼上看了看,正巧老乡刚下班回来,梅香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她答应帮梅香介绍,说下次去的时候一起拿半成品回来就行。两个人怎么说也是属于一个地区的,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一来二去倒成了朋友。
隔了晚上,明月打来电话,让梅香周末挑个时间,她要带母亲去外滩和城隍庙逛逛。说的是逛街的事,梅香在电话里听着感觉明月有些不高兴,便回她道:
“我哪里有工夫逛什么城隍庙啊,老家那庙说得那么好,我也没有上去几趟,烧香求个平安是应该的,不做不累紧着烧香也没有用,还什么外滩不外滩,她们说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看人头,有这个工夫,我不如多钉几个笔帽呢。”
“城隍庙不是让你烧香的,是逛街。妈,钉什么笔帽啊?你又做什么了呀?老骨头要不要了呢,钱是挣不完的,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怎么轮到你自己又不听了。”明月有些不高兴。
“哎呀,那个一点也不出力气,就是费一点工夫,能累到什么老骨头,你不要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工作上没事吧?”
“工作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出去透透气行了吧,我这样说总是够明白了吧。”
“丫头哎,我说你们就是天天没事做太闲了,要是都忙起来,哪里有工夫有那些寡话呢。”
“哎呀,我烦着呢,在那个家里憋闷得很,透不过气的感觉,这不是闲的忙的问题,三观不和,妈,你知道吧,我本来就是个缺少安全感的人,所以什么事,我都想的周全一些,准备得充分一点,这样做就能让我自己没有多余的顾虑,我只是不喜欢自己遇到窘迫的事,所以凡事多想一层,但是,他们就当成依赖我的理由,什么事都说自己做不了,我就做得了么?我累不累啊!我跟你说,妈,我今晚都不想回去睡觉了,烦透了已经,压抑,我感到非常的压抑,一个人待着都比回家强,要不然今晚我去你那里睡吧?”
梅香听她发泄完了,平静地问道:“你来我这里。小伢子不管啦?今天来了,明天呢?不还是要回去么,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那我不管,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现在就去找你,先不说了,我反正不想回家。”
明月说完就挂了电话。梅香叹口气,虽然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但是,到底忍不住不劝她认命,毕竟孩子有那么大了,能怎么办呢。
在这个城市,有事做,有钱挣,对梅香来说就是最好的安全感,明月有吃有喝,也有一个稳定的住处,还有自己的家庭,她不懂女儿说的安全感是什么。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手脚齐全,能做能累,身体健康,家庭稳定,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家里的生活也累不死人,多做一点少做一点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到一起去,就少说两句吧,有什么好计较的,如果非要拿一杆秤去衡量一个人,那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让自己如意呢?梅香觉得越来越无法理解明月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