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电话里笑得很夸张,她觉得父母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这么多年了,世界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家乡也是日新月异得不再是过去了,可是,阿妈竟然还打算像六七十年代一样,出门还得扛着枕头被褥,像个逃荒的人。
“阿妈,你是怕上海买不到被子呢,还是怕我穷得买不起一床被子呢,现在哪里还有人带着被子出门的呀!”
明月还是忍不住笑,梅香却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说道:“你啊,就跟你阿哥一个样,三句话离不开买买买,买一床不要钱啊?家里这两年都种一季棉花了,自己找人弹的又好又厚实,就你结婚那年带去的那一床也是好棉花,比你在外面买的不晓得好多少呢。”
“哎呀,快别说那个杯子了,十斤半的被子,上海潮气又大,每一回搬到楼下去晒,都快把我累死了,抱不动,又翻不动,可不要再带那种死沉的棉被了,阿妈,你听我的,到了这里,住的事情,你就不要烦神了,你女儿在这里,还能让你睡大街上么,放心吧,除了你现在要穿的衣裳,其他什么也不需要带。”
“你这丫头尽胡说,什么不要带,等我事情找好了,我也不可能老是住你那里,肯定要搬出去自己住的,到时候少了哪一样也不能过日子,不还是要买么,再说,在你那里长时间也不成事,该带的还是要带的。”梅香说道。
明月很无奈,觉得怎么就说不通呢,只好说道:“唉!阿妈,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可千万不要大一个包小一个包的,家里没有地方放倒是真的,到时候缺什么,我给你买,你就不要操心了,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再说了,你跟我住一起,有时还可以帮我看看孩子,一举两得,多好的事啊!”
梅香呵呵笑道:“到时候再说吧,人还没去,别想得太好了,抓紧时间帮我打听好才是正经的。”
“我已经打听了,人家这两天就给我回话,刚开始,你也不要一下子搞得家数太多了,慢慢来,一下子累倒了反而不好。”
如果不是阿哥的事情万不得已,明月实在不赞成母亲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去做什么钟点工,家里的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是也过得非常的平稳舒坦,即便农忙的时候辛苦一些,至少也是有时有等的做,人也是自由的,总比在外面受别人家牵制强多了,钟点工的生活,她没有经历过,但也听人家说起过,何况钟点工按时间给报酬,人家安排的活是一分钟也不想让你休息浪费的,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摆在这里,阿哥欠的那么些债,让父母眼睁睁看着不管,他们也确实做不到,没办法,他们那一代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凭她的几句话是不可能改变的,只能随他们自己吧,可能在他们看来,只要下一代过得好,他们就觉得付出什么都值得,自己眼里看到的是他们含辛茹苦,他们自己的心里却是甘之如饴,这是自己这一代不会理解,而又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个星期后,梅香乘坐大巴车去了上海,当天早上凌晨时分,芙蓉特地从家里赶过来送她母亲,一直将梅香送到了严家桥的大巴车上,等着看车子发动了,她才自己坐了小车子回去。
不管明月怎么说,梅香除了被子没有带上,还是扛着一个蛇皮袋,胳膊上挎着一个她自己用蛇皮袋自制的拎包,另外还带了两只老母鸡。好不容易去一趟,自己舍不得买什么好东西带去,家里的土产品总是有的,不就是多出一点力气么,这个不要本钱,梅香舍得自己的力气。
这一次,明月亲自去车站接的梅香,母女俩一见面,明月看着这几个包袱又笑了,说:“阿妈,看来你们还是真的固执,都说了呀,这里什么都不缺,你还把自己搞这么累干嘛呢。”
“我累什么家伙啊,你大姐跟我一起坐小车子到严家桥的,然后把我送上大巴车子,她才回去的,就没有让我出一毫力气,家里没有好东西给你们,这些土产品总是有的,又不是花钱买的,你婆婆不嫌弃就照了。”
“管她嫌弃不嫌弃,又不是带给她吃的,无所谓!”
梅香笑了一下,说:“你这丫头也不对,怎么现在好像嫌破了相一样,有话也要好好的说才对。”
“哎呀,不想提她,反正大家各自管好自己就行,懒得说她了,太烦。”
梅香也知道她们的脾气合不来,住一起久了磕磕碰碰的矛盾总是免不了的,明月也有些小脾气,从小被惯着,也是有些娇气的,受不得气这是肯定的,刚刚到上海,说多了也怕她不爱听,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们俩快到楼下的时候,明月打电话让小童下楼拿东西,小童赶快的下了楼,他和梅香打了招呼,可是并不如从前那么温和,这只是梅香的一种感觉。她跟着明月上了楼,小童的妈对梅香看起来还是挺热情,这种热情是场面上的寒暄,而非出于真心,梅香也属于一个敏感的人,这些细微的东西,她能体会得到,不同于明月的是,她将这种一瞬间的感觉,会很快地忽略过去,并且不和女儿提起半句,以免影响她的夫妻关系。
她不说也没用,因为明月是和她一样敏感的个性,她的敏感也不同于母亲的隐忍,她的眼里不揉沙子,她容不得别人的瞧不起和另类的眼神。
于是,梅香见她是不是朝他们母子翻白眼,便向她使个眼色。明月才不管这些呢,对母亲噘噘嘴,表示抗议。
孩子睡着了,梅香在阳台悄声用家乡话对明月说自己晚上睡沙发,并且,这一次必须依自己的主意,不许明月跟她犟。明月见母亲说得坚定,有些不大高兴地说:“好了,我晓得了,听你的就是了。”
小童现在的确有些变化了,除了刚见面时的寒暄,好像在家里一句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