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清风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他的意识告诉自己,他该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冲下楼去,也许还有机会逃离。可是,腿却并没有那么听从大脑的指挥——他没有挪动半步;他的眼神流露的竟然还有几分好奇,更多的是不相信,心里的预感与眼前的景象,此间产生的联系,让他心存不甘却又生出少许怯懦,大家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在屋里坐着。
“这里早晚比较冷,明天,我们陪你去买件衣裳吧。”窦小影依旧没有正视他的眼睛。
“你们?”清风歪着脑袋盯着她看,“你家人呢?是他们?”
“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说着,她朝角落里坐着的几个人看了一眼。
清风顺着她的眼神跟着看过去,有几个人还对着点头微笑,清风收回视线时,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
“有意思!”清风自言自语地摇摇头,“有意思啊,我的人生经历是不是又丰富了一笔?!”他盯着窦小影,继续说道:“信任这东西,确实难能可贵,但!不该滥用的,我此时此刻的体会,你觉得呢?”他假装镇静地喝了一口水,眼睛仍然向前瞟着她。
窦小影还想狡辩,只是底气有些不足,小声地说:“你相信我,我是希望你好的,公司未来是有前景的,你今天肯定累了,先休息吧,晚上带你到镇上逛逛。”
“你确定?”清风笑了笑,说:“哦,我明白了,是你们带着我?行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先好好休息一下,也让我好好想想吧。”
实际上,从那一刻开始,无论清风是下楼去上茅厕,还是说借口去外面小店里买东西,身边始终有人跟着,而且,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还会有两三个人一起远远地瞧着。他们编着借口,让窦小影借走了他的手机和身份证,其实,清风也明白到了这里,主动给她与难堪地被迫上交,在本质上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主动一点,还能保存明面上最后的一点尊严。
两天后,他们开始给他轮番上课,什么展望未来,努力奋斗,相信自己是最强的,只要团结,什么发家致富,光宗耀祖都不算什么事……他们画了一个极大的,连他们自己都信以为真的并不很圆的饼,清风只会更加的看不起他们。
清风私下苦笑着对窦小影说:“画饼,不是我的特长么,想不到有一天也会有人给我上这样的一课,可见命运真的是个爱玩笑爱玩火的孩子。”
窦小影挑了挑她的眉毛,脸上不再有刚来那天的心虚了,对清风说:“你也别老是这样的态度,耐着性子听他们说说,真的没有恶意的,只要肯投入一点,你的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做一个神一样的人,根本不是神话,像你这么有本事的一个大男人,也不甘心憋屈在那个小县城吧?!”
清风朝站在阳台外的几个人看看,再转头看向窦小影:“你是说我应该憋屈在这样的一个破败的小镇上?”他的眼底升起一股怒火,“我跟你说,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给我洗脑的,除了我自己的想法改变,谁也别企图改变我,实话跟你说吧,洗脑这种事,对我是没有半点作用的,我已经烦透了,看在从前是同学的份上,我不想让大家撕破脸难堪,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我也不确定我会干出什么事来,我怕我再啃几天馒头,听着这些无用的屁话,我会发疯起来。”
窦小影也感觉到了这一股怒火在他的眼底,正像压制在火山最底层涌动的岩浆,不知道什么时间就要爆发,但她更害怕外面的那些人,她希望清风的加入,可心里也并不希望他受伤害,索性摊牌了,说:“要不然这样吧,你多多少少投资一点,好安抚住大家的情绪,之后的事,我再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要是有什么好主意,我还会出现在这里?不觉得可笑么,我跟你说我这几晚做梦都在听讲课,我要是疯了,谁伤害谁还不一定呢。”
“清风,我是认真的,你不要这样,好汉不吃眼前亏对不对,你是非常务实的人,现在公司正在扩大业务,资金暂时周转不开,才会让你们啃馒头,好日子不远了,你一定要相信啊。”
“你跟他们疯吧,我还醒着呢。”清风说得咬牙切齿。
“你别这样,真的,你这样是走不出去的。”
“你们要多少钱,才肯放我走?实在点吧。”
窦小影的眼里闪过一点光,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说:“前期投入至少得两万吧,可以在年底的分红中多得些利润。”
“别再跟我扯淡!把我的电话给我用一下,不然怎么有钱?”清风已经忍耐不住要爆粗口。
窦小影看了看清风,说:“这事我还不能做主,等一下,我和上级领导协商一下,而且必须长话短说,他们顶多给你一两分钟时间。”清风垂下脑袋,很无奈地摇着头。
没想到仅有的一次通话中,富贵火气很大,直接在电话里大骂儿子不争气,结果清风那边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是又气又烦躁。除了饮食上的苛刻,他们还是看在窦小影的份上,一直没有对清风怎么样,只是不间断地、每天反复换人给清风上课。
清风有时想大骂一顿发泄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和思考,平生第一次,他在这间大院子里,意识到自己竟也有怯懦的一天,那是他曾在童年的时候,瞧不起父亲的那种懦弱,在这个地方,他像照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灵魂里的怯,他厌恶这种感觉,可他并不想轻易去冲破这表面的和谐,他还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窦小影最终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走出这个大院子,走出这个陌生的镇子。
显然,窦小影在这里根本就做不到如清风设想的话语权,她不过是下下线中的一员。因为清风迟迟没有投资到位,他们多次给她施压了,为此,她还在极力地周旋着,她不希望清风在身体上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她忽略了清风的精神伤害,甚至,他已经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