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富贵就催着梅香起来,捉上十六只老母鸡带去上海,准备给明月做月子吃。她知道城里人不愿意弄这些东西,车子上带这么多活鸡也不方便,提前一天将这些鸡杀好,放在冰箱里,就得趁着早上鸡还没有放出笼子,这样好捉住,也好挑选。用平时买菜留下的马夹袋,一只鸡装一只袋子,冻在了冰箱里,第二天大清早,再装到两只大桶里,梅香打算用一个小扁担一担挑。
天未明的时候,井水都压不出水来——浮头上了冻,家里的电话铃响了,接梅香的小车子打来的,让她去村口那边等着,车子马上就快到了,富贵慌着替她挑起了两只大桶,忙着往前奔,梅香在房间里又拿了几张纸,在富贵身后喊:“你慌什么啊,那车子总是要等人,又不会马上飞了,大早上的瞧不清路,不要再摔了。”
富贵是急性子,他是真的怕车子跑了,一面往前跑,一面催着梅香道:“你到哪里去,就是事情多,要出门嘛就老早该准备,真!”梅香也懒得搭理他的话,跟在后面去了。
车子过了几分钟才来的,将梅香送上了小车子,富贵还站在路上叮嘱着,车子一加油门,已经开远了。
到了严桥,小车子上的人全部被安排到上去大巴车,押车子的因为芙蓉的关系,认识梅香,便帮着梅香一起将两只大桶放进了车肚子下面,笑着问道:“大婶怎么带了这么多鸡啊,是要贩到上海卖么?”
梅香笑道:“小女儿做月子哦,我去料理她月子,哪里还贩鸡卖呢。”
有了熟人就好办事,梅香还是坐在了前排,吃了一粒晕车药,一路上醒一会儿睡一会儿,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里。车子到上海已经是后半下午了,小童去接了梅香回家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了。
这是梅香第二次与亲家母见面,小童的妈见了梅香挑来的十六只老母鸡,砸砸嘴巴感叹道:“啊哟,明月妈呀,你看你大老远还带来这么多鸡,真是辛苦呀,其实,阿拉上海这里啥东西买不到呢,这也太辛苦了呀,快洗洗手坐下歇歇吧。”
梅香笑着说:“不辛苦哦,我也是跟你一样,为了儿女嘛,上海肯定能买得到鸡,但总归不如家里养的真明。”
小童的妈尴尬地笑笑,只好说:“呵呵,是呀是呀。”
明月便让小童把鸡放到冰箱去,她婆婆赶紧跑过去替儿子揽下了这差事。明月朝她阿妈努努嘴,梅香笑着摆摆手,示意明月不要多话。
小童的妈将冰箱冻层的两个大抽屉都倒腾开了,累得喘息着:“啊哟,这都塞不下了呢。”
小童跑过去帮忙,说:“你看,我说我来弄,你又不让,还是我来吧。”
“哎呀,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呀,你出去吧,我可以的。”
梅香坐下喝了几口水,明月说要让小童带着阿妈下楼去吃晚饭,梅香怎么也不让,说就在家里随便吃点就好,她可不喜欢动不动就下馆子,馆子里的菜也未必比家里烧得好,还那么贵,不必要花那个钱。
小童的妈呵呵笑道:“那要是实在不去,就在家里吃也行,我知道亲家母要来,晚上特意多烧了一些,那就委屈亲家母啦。”
梅香淡淡一笑,说:“哪里的话,都是老百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就在家里吃的还受用。”
明月在厨房给梅香盛饭时,悄悄在阿妈的耳边说:“假惺惺。”梅香眼一斜她,让她不要乱说话。
菜都是现成的,在微波炉转两分钟就好了。婆婆在那边低声与儿子商量梅香晚上住哪儿,小童的意思是要不然自己睡沙发,让丈母娘陪明月睡,他妈便有些不大乐意。虽然他们是用上海话在聊,梅香听不懂,可猜得出是在商量事情;明月不会说上海话,但她能听得懂,便悄声地用安徽话复述了一遍,梅香笑着用安徽话回她:“睡个觉,哪里不行呢,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就睡沙发上。”
“那怎么行,让你大老远从家里来料理我就不应当了,还能让阿妈睡沙发么,这肯定不行。”明月拉上了脸。
“你瞧你这丫头,不要动不动就拉脸色,有句话叫老虎不吃人——恶相难看,有话就好好的说,不要总是给脸色给人家瞧,这样不好。”
“反正我不管,你不能睡沙发。”
“睡沙发怎么了呢?我一个人睡我还自在呢,那沙发还软和得很,我看就好得很。”
“这个我不管,你听我的,到了这里就听我的安排吧。”
“好啦,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听我说,要不然这样,这几天呢,我先睡沙发,等你生下孩子了,我再跟你睡一起,好照顾孩子跟你,这总行了吧?”
明月想了想,也是有道理的,便转了笑脸说:“这还差不多,那就先这样吧。”明月又叫过小童来,说了梅香的意思。
梅香去了的第三天上午,明月顺产诞下了一个宝贝女儿,婆婆怎么看,明月并不很在乎,她躺在医院的床上,问小童:“你开心吗?”
小童憨厚地笑笑,说:“当然开心呀,老婆辛苦啦!”
明月又盯着他问:“说实话,生的是女儿,真的很开心?”
小童嘻嘻一笑:“嗯,真的很开心,要是儿子呢,就更开心了。”
“哼,还是的喽,切!”
“哎呀,你看你非要这样问我,我说实话,你又不高兴了。”小童一脸的无辜。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不高兴,我有我的宝贝女儿,我才不在乎你们的想法。”
梅香走了进来,准备给孩子换尿布,明月指着一个大包裹说:“妈,我们不用尿布,就用尿不湿,小童,你扶我起来,我跟妈说一下,她就明白怎么换了。”
小童扶着明月靠坐起来,梅香笑着说:“这现在的孩子确实受用多了,用尿不湿,用完擦擦小屁股,也不会弄得一身,又不要洗的,大人也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