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搞的呢?”梅香的脸色都变了,晾衣架从手中掉落在地上。
“二舅先进屋里喝口水吧。”富贵迈进门里面,打算给二舅泡杯茶。
梅香这才反应过来二哥大早上赶路来的,放下衣裳让芙蓉晾晒,自己跟着进屋里了。
几个孩子相继喊着“二舅”,二舅勉强笑道:“哎呀,这早上赶路急,也没给孩子们买吃的,刚刚从路边的代销店里买了一包洋金枣。”
说着从拎包里掏出来一袋子洋金枣,放在桌子上。
“医生说就是高血压,晚上起夜跌倒了,就没爬起来,妈一个人住,到早上才发现,唉!”二舅放下手里的拎包叹着气。
“那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呢?”梅香急切地问道。
“医生也没怎么说,意思就是不中了,话也说不了了。”二舅实在是渴了,端起刚泡的茶水,就着飘在浮头的茶叶喝了一口,又将吸进嘴里的茶叶滤了出来。
“那你早饭恐怕也没吃吧?我打几个蛋给你垫一下子,我们就赶路回去。”梅香问道。
“早饭哪里顾得上,随便吃吃吧,也别费事了。”
“不费事啊,打几个蛋方便得很。富贵,你赶么烧锅去。”
富贵应了一声就往厨房去了。
这里兄妹俩又问了些话。富贵很快端上来一碗糖打蛋,放在了二舅面前。
富贵问梅香:“那我跟小伢们是今天一起去吧?二妹还在学校里。这家里的牲口没人不照。”
梅香想了想,说道:“在学校里也不要紧,一会子也该放学了。这样吧,一会子走村子后面过的时候,你把钥匙给小霞去,让她有时间早晚来瞧一趟,把鸡放出来,晚上再上笼里去,牲口喂一下就照了。到时候看情况再说,要是不太要紧,你就先回来。”
富贵点点头,走到单机那里,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揣在口袋里。
二舅吃完了糖打蛋,富贵舀水给他洗了一把脸。二妹也放学回家了,看到二舅很亲切地叫了一声“二舅”,等她放下书包,梅香便对她说了外婆的情况,二妹急得眼里泛起泪花,那是一直疼爱她们的外婆啊!
一家子跟着二舅,走到村子后面时,富贵将钥匙送去了柱子家,说明了情况,小霞婆婆正好在场,她很热心,说让富贵他们放心,牲口交给她就是了。
明月和清风现在大了,虽然用不着稻箩挑着了,可走得时间久了,就不免嚷嚷着走不动了,还没有到摆渡那里,已经让富贵和梅香背了两回,二舅说要背,梅香拦着不让,说大老远的,一早上来回跑已经够辛苦了。
梅香一家人见到外婆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嫂子们忙着给梅香一家安排午饭,梅香说这会子哪里吃得下,给孩子们一点吃的东西就成。
梅香的母亲被挪到了大哥家的堂屋里,临时搭了一张小床,见到梅香只是拿眼睛瞧着,说不出话来,梅香问她:“妈,你认得我是哪个么?”
她母亲眼睛仍然定定地瞧着她,没有任何的表示。梅香的大姐坐在一边抹眼泪,说道:“妈现在恐怕认不得人了,又不会说话了,这可怎么好呢?!”
“认不得,可能心里还是明白的。”梅香眼里含着泪说道。
“我们兄弟姊妹都到了,还是一起商量一下,这后事的一应东西要准备出来了,别临时的出了状况可就措手不及。”大哥首先表了态。
二哥点头表示同意大哥的说法,小哥说:“是的,寿材已经让人准备去了,就当冲冲喜。”
“那老衣也得提前穿好吧?没事自然最好,有个万一,到时候就不好穿了。”梅香擦了擦眼角问道。
“妈还没有……干么急着穿寿衣呢!”大姐哭丧着脸说道。
“嗯,小妹说得对!这个马虎不得。还有跑腿送信的事,到时候让几个大点的孩子去,家里来人都要安顿好。”小哥说。
大嫂看看大家,说道:“妈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衣裳,就在她那个大箱子里压着呢,我去取来。”大家都点点头。
几个孩子围在旁边,都叫着:
“外婆,你怎么啦?”
“外婆,你说话呀!”
“外婆,你认得我么?”
“外婆,我是清风啊,你摔哪儿了?”
看着孩子们,梅香心里很难过,忍不住眼泪,却又不想在此时徒增伤感,便向富贵说:“你把他们领出去吧,让他们去小哥那边,跟表哥表姐们在一起吧。”
大家伙商议事情,加上门口的亲戚都来看望,一直忙到晚上,梅香走了一路,又两顿没有怎么吃饭,母亲病得突然,虽说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只是她的个性凡事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多的是自己默默在心里思虑,将孩子们安顿好了以后,坐在她母亲的床边陪了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心里有太多的思绪,一时平静不下来。人这一生有太多的始料不及,想想她母亲的身体一向硬朗,除了有一些微胖和高血压,平时也没有其他实质性的病痛,三十里的路,她拄着拐棍走起来一点不含糊,如今怎么说倒就倒下了,这一倒下连话也不能说;从前是那么精干的一个小脚老奶奶,对几个儿女一贯严厉,就说大家都成了家,自己做了父母,却还是对自己的母亲敬畏三分,也没有哪个敢不听她的话,可现在瞧着她瘦小的身子,躺在那里一言不发,连叫她一声妈,都得不到回应,梅香越想越难受。
到了第二天晚上,整个人看起来便憔悴了许多,大家伙坐到了晚上将近九点半的时候,大哥让梅香先去房里睡觉。
梅香自然不肯,大哥一向严肃,说道:“这人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了,你昨晚已经陪了一夜,不能再这样熬下去,哥哥们都在身边呢,你快去睡吧,真有什么问题,两步远,我们叫你就是了,何必非得一起陪在这里。”
二哥和小哥也说她,不必要大家一起守着,总得轮流着,白天家晚上一起熬着,铁打的也受不住,再说家里来的亲戚朋友总要照顾的。
梅香只得去了房里,拉灭了电灯,房门虚掩着,刚刚闭上眼,仿佛又还醒着,瞧见她母亲轻轻地坐在了她的床边,梅香一惊,叫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