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稻秧栽完了,田里的事只是稍微轻快了一些,庄稼人就没有什么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只看懒惰与勤快了。
好几块田不在一处,富贵得时不时地晃过去看看,水多了不好,没有水也不成,再加上山地里点下去的豆子、芝麻、花生,还有山芋都要除草。这些农作物基本都是靠手工去扯掉那些杂草,扯草也是有讲究的,天气太干了,扯的时候要是不小心扯断了,那根留在了土里,很快的还会长出来;要是遇到刚下过一场雨,那还得稍等个一天,等那泥土不要太烂软的时候,扯起来轻松,也极容易的连根拔起,除得也干脆利落;又或是知道隔天要下大雨,那杂草就不要忙着去扯掉,因为你前面刚扯上来,明天一场大雨又让它们复活了,还得等到晴天时扯上来,撂在一边,一个大太阳就将那些杂草晒得只剩蔫吧的皮壳了。
农家的活,看着都没有什么技术性的粗暴方式,实际上其中的哪一桩也不是那么的简单,你若没有一点实际的操作经验,白干半天也起不了什么效果。
再说这夏天的雨真是又急又凶猛,像是一个暴脾气的家伙,一个不合适,立马的就跟你翻了脸。北边的白头云翻滚着往上直涌,一阵风刮过来,梅香一抬头看见云团聚集,就抬腿急着往家跑,将院子里的衣服、挂在那里晒着的咸鸭,还要把柴禾抱两捆回家,防止淋湿了没法烧火。
这场雨下出来一个问题。分田到户后,富贵家的屋前边的侧面有一块菜园地,被分给了东队里的一户人家,富贵家属于西队,可当初旁边的这块地方分给了那户人家,那户偏又归属于东队,当时在西队里抓阄时并不晓得这事儿,等事后再想调换,那户人家并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富贵在外面一向主张能息事宁人就绝不想扯太多麻烦事,反正顶多她家浇园的时候,闻到一些臭味而已。
可是这天早上,雨刚停了没多一会子,那家男人便扛着一把铁锹过来,梅香去塘里汰衣裳,看见那家男人从自己家这边的地上,一锹一锹地挖泥巴,然后往他家菜园的围墙根上贴,梅香便问他:“你弄这边的泥巴贴在园墙上做什么?”
那人没有抬头,回道:“下了雨,怕园墙倒下来,得贴些泥上去牢固一点嘛。”
梅香没有说话,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偶尔一次倒也不算什么,可是这要是每下一场雨,他要都这么挖一回贴一次,那慢慢地,他家的菜园地倒是越来越大,岂不是无形中占了我家的地方么。
汰好了衣裳,回到家里与她母亲说起这个事,她母亲也说道:“这个人家不太好讲话,而且也太狡猾了些,哪有这个道理,变相地占地方。要不然,他就应该用石头把底下砌起来,你这都是土墙,到时候越来越往这边靠,将来你要盖新屋的时候,地方都不够了,总不能让房子跟菜园贴在一起吧,这个得找他家协商一下。”
梅香摇摇头,说:“我虽然不跟他家一个队,他家男人看着老实,实际也是个拎不清的性子,那妇女更不要提了,每天从早到晚是不出去做事的,就拿着一个扫把,一个粪箕,拐拐角角的在门前来回的扫,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也不晓得到底有好些脏东西扫不干净,反正一年到头那年夜饭都是最后一家开饭,起码也要忙到晚上八点多才吃晚饭,你说,遇到这样的人家,协商恐怕有些难了。”
“唉,这也是运气不好,怎么竟然遇到这样的邻居呢,我瞧你们以后这个事还是大麻烦呢,趁早能搞清朗了就搞清朗。”
中午富贵回来后,梅香对他说起此事,谁知富贵一听倒不觉得有什么,说道:“这还能贴到什么东西,他估计也就是怕园墙不牢,贴些泥上去吧。”
梅香见他竟然还不当一回事,就对他说:“我当初就说想办法找中间人跟他商量,哪怕找一块好的地跟他家换,也要把这个事解决好,不然啊,你看着吧,这以后有得烦了,早晚是个事。再说了,他家的东边还有一块菜园地,也不影响他家种菜吃。”
“哎呀,你光说得容易,先前不是问过了嘛,他家不同意啊,能叫我怎么办。”富贵很不耐烦,又有些无奈的样子。
“上回你自己去说的,是没有同意,这回找个中间人,跟他家好好协商一下,拿一块好地与他换,试试瞧瞧。”
富贵一皱眉,瞪着梅香说:“唉,麻烦事就晓得找我去,你能,你去找去,看他能愿意换才怪,跟你说了不相信,不相信你就自己去,真!”
“我晓得你就是见人怕说话,要是让你去人家呱嗒啊,那恐怕能呱一晚上也不想家来,叫你办正经事就怕烦神。”梅香有些动了气。
富贵一听就来火了,脖子上青筋鼓了起来,瞪着眼睛吼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哪天呱嗒半夜不家来了?什么叫我怕烦神,你本事大你去烦吧,我倒瞧你有多大本事,找中间人,自己去说都不睬你,找中间人就搭你啦。”
“不睬我当不睬我,不是我有好大本事,总是要试一试才晓得啊。你不能试都不试,就直接找人家吵嘴去吧。”梅香说。
“反正我就没这个能耐,哦,你自己去找中间人去,你说我怕烦神,我就不烦这个神了怎么啦,下回下雨,他再来挖泥巴,我就嚼他。”富富说得非常有底气。
“不要在家里扯着喉咙嘶吧,生怕人家不晓得似的,嚼他,你搞得过他吧,就在家里横,跟你说不清。”梅香叹了一口气。
外婆瞧着女婿这样子,毕竟不是跟在后面过日子的,也不好干涉太多,却也不能让他们这样吵下去,只得向女儿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吵这个无用的嘴了,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