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这天,一家六口回娘家拜年,梅香一边给双胞胎穿棉袄,一边催着芙蓉和二妹,结果叫了这个,那个又缩进被窝里了,最后掀开被子,照着屁股轻轻拍了两巴掌,两个人嘻嘻哈哈挤成了一团躲着。
梅香给两个小的都围上了屁股棉兜,各坐在告一只稻箩里,富贵用一担稻箩挑起了双胞胎,屁股底下正好垫着一些过年的烟糖酒等四样头;芙蓉新年已经七岁了,当然没有这样的待遇,她自己走在一旁;二妹到底沾了小两岁的光,自己走一会子,梅香又背着走一段。
上午到了外婆家,家里也来了一些亲戚,热热闹闹吃过中饭后,几个小家伙就撒开了欢,与表哥表姐们带着疯玩了大半天。
富贵当天吃了午饭后,歇息了一会子就要往家赶,家里牲口都得有人照料,大家也不便留他。梅香带着四个孩子,她母亲的屋里是住不下的,晚上就歇在大哥家里。
今天,梅香的大姐一家四口也回来拜年,毫无悬念的,大姐带孩子们留下住两晚,大姐夫先回了家。
梅香将清风和明月哄睡了觉。芙蓉跟着几个孩子,还在门外拣一些零碎的炮仗玩,二妹坐在梅香的腿上,吃着大舅妈给的糖果,大伙儿坐在堂屋里闲话。
梅香对着门口喊:“芙蓉啊,你们几个不要再放炮仗了,一会又要吵醒你弟弟妹妹的。”门外的孩子们暂时的放下了手里的炮仗,继续嬉戏打闹。
哥嫂们都聊了聊这一年里的人情往来的家长里短,说起梅香的婆婆与三姑娘,大家不免又感慨叹息了一回;再后面,又说到梅香嫁到山里还是好,马上要分田到户了,那红土地土质好,将来梅香的日子总不会差的。梅香有些不敢确信,便问他大哥求证,大哥毕竟在生产队里当队长,给了可靠确切的消息,梅香的心里又开始期待了。
此时已经晚上将近九点钟了,几个大点的孩子还想继续玩耍,却被梅香的嫂子们喊回各自的家,二妹已经靠在梅香的怀里睡着了。梅香的大姐也没有多少话能参与,她只是坐在椅子上听大家说些闲话,偶尔插进去两句,不多一会子,她就打起了盹儿。大哥也打着哈欠说:“都准备睡觉去吧,明天再说话,小孩子们都要睡觉了。”大家都应声回房了。
孩子们在舅舅家玩得根本舍不得走,早就忘记回家这回事了。初四这天,富贵来接梅香和双胞胎回家,几个哥哥家孩子也多,就把芙蓉和二妹留在这里,打算过了元宵节再来接回去,在家里反而没人带,只要不耽误芙蓉上学就行,再说村口就是池塘,多少有些不放心。
芙蓉到底大一些,在外婆家有吃有喝,不比家里那么寡淡,对于父母要回家去没什么意见。梅香平时也极少给孩子们买零食,家底太薄,手里虽说攒了一点卖牲口的钱,婆婆去世,这操办下来总要一些花费;再说他三姐也不晓得情况如何,过了年,等街上通了车子,富贵必然要再去看看才放心。日子可不就得算计着过么,小孩子多,饭菜给她们吃饱也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买零食呢。
二妹毕竟年纪小,有些离不开妈妈,大家伙骗她说:“表哥带着你阿爸阿妈去瞧电影,电影院里是不给小孩子进去的,下午就会回来了,你乖啊,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玩。”
二妹人虽小,正常的思维逻辑却并不短少,她有些不肯依,哭着拉住梅香的衣角,指着坐在稻箩里的清风和明月说:“那他们俩怎么也去呢?”
二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别看这么个小人儿,倒聪明着呢。”
梅香只得骗她说:“他俩又不会说话,电影院只是不让说话吵闹的小孩子进去,怕吵着别人瞧电影,再说了,你在外婆家多好啊,姐姐不也是在这里嘛。”
二妹还是扯着衣角不放手,外婆过来牵着她的小手哄道:“二妹最懂事了,二妹不哭啊,走,跟着外婆回家去,外婆给你好吃的,不让她们几个知道。”二妹被外婆哄骗着往家去了,富贵挑着两个小的,还是一头一个,梅香拎了些衣裳跟在后面一起回家去了。
外婆果真是有神秘的糖果,她从箱子底下拿出来两块长条的扁扁的东西,递到二妹的手里,二妹拿在手里前后看看,剥开了外面的一层红纸,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银色的锡纸片,露出一个黑不溜秋的方块糖,中间凹进去,分成一小格一小格的,二妹不敢放进嘴里,她抬头看着外婆,外婆看着她说:“掰开来,放进嘴里尝尝看。”
二妹没有掰,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蹙起眉头,伸出来舌头想要往外吐,外婆笑了,说道:“别吐出来啊,再嚼嚼看,可好吃呢。”
二妹也算听话,依着外婆的话咀嚼了几下,这才松开了眉头,又笑了说:“苦,也香,可甜呢!”
外婆拍拍她的小脑袋说:“这个啊,叫巧克力。你那另外一块,留起来慢慢吃啊,可不要让他们几个晓得了,外婆没有那么多,吃完就没有喽。”
二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糖块,咬下去硬硬的,在嘴里嚼了几下,又香又甜的,可好吃了。
孩子的心里,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藏呢,很快的,芙蓉知道了巧克力这个名字,她问外婆巧克力是什么的时候,外婆就笑着摇摇头说:“这个二丫头,到底心里藏不住事啊。算啦,本来想留着给你俩回去带上呢,这回没办法了,剩下的几块就都拿去分了吧。”
其实,关于巧克力的事,并非二妹成心说给姐姐听的,是她张开口说话时,牙齿上粘着的黑黑的一圈,暴露了巧克力的身份。
从此,孩子们都知晓了,外婆的那个大木箱子里面,压在衣服下面那里,有着许多甜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