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次的意外事件,小霞偶尔也会抱着孩子来梅香家串门。小霞家有两个儿子,大福与二福,被狼咬出牙印的是二福,每次来串门时,大福总是扭着小屁股跟在身后,小霞怀里抱着二福,二福总是吃着他的五个手指头,吮得吧唧吧唧的很有些味道,那口水一直流到了下巴那里,再滑向那处狼牙印子的褶沟里,再流向脖子,不过,还没等流到脖子里,小霞已经伸出手去给他擦了口水。
梅香瞧着那孩子眼睛也不小,眼珠子却不大灵活,总是盯向一个地方移不动似的。她暗暗猜测,那孩子是不是被狼叼走的时候吓坏了,可梅香也看得出来,小霞可能因为二福受过惊吓,待他要比大福更娇惯一些,梅香心里即便想要提醒她孩子有些不大对劲,又怕小霞多心,毕竟两个人现在常常在一起闲聊家常,但是更多的是一份客气,很难将这段姐妹情恢复到过去一样,可是,信任一旦失去了,再想弥补,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梅香便将要说的话尽数地咽回去了。
这一日早上,梅香跟富贵念叨:“你瞧那煤油灯的罩子,都坏了几天了,也不上街去买回来,天天晚上灯盏火影来晃去的。”
富贵捧着一碗粥,穿着一个大裤衩坐在门槛上,他假装没有听见梅香的话,勾着头,嘴巴对着浮头的影汤吹了吹,摇晃着脑袋,一边抱怨道:“就晓得买这样那样,一锅粥就不能煮厚一些,你瞧瞧,这哪是粥啊,真就是滑影汤,都能照得见人影子了。”
梅香斜了他一眼,说:“是啊,照得见人影子,好歹还有大米粥喝呢,像你那样恨不得清早上就煮饭吃,吃了上顿不顾下顿。粥稀了,你不能舀底下的么,你光晓得自己吃,不晓得后院两头猪,一天三顿不得用这稀粥给它们拌米糠吃啊,可不就得多煮一些,不是得熬得稀一些么,难不成煮一大锅厚粥?我跟你说灯罩子,你倒装聋子哑巴。”
“什么我聋子哑巴啊!我就是不想搭你,天天吵着买灯罩子,灯盏芯子就不能点着啦。”
“我晓得你在家作天事,就是因为让你上街买灯罩子,你不高兴蛮,要是让你去称斤把肉回来,那大概就笑眯眯地没话说,哼,你不去,我的腿也没有断掉,吃了早饭我自己买去。”
富贵的眼睛瞟着梅香,满脸火气,本来想发脾气,又软了下来嗔怪道:“半个月了,也没有一顿荤腥菜,灯罩子,就晓得灯罩子,你就不能顺便称一斤肉回来啊?猪头肉也中啊。”
梅香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孬子竟然还收住了脾气,自然因为馋肉了。梅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上街买灯罩时顺便称个一斤多肉回来,大人孩子都解个馋,可她脸上偏偏不动声色,板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半个月啊,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么,你妈四五天前称了一斤肉在后院炖了,不是叫你一起去吃了么,你当别人都是聋子瞎子吧,说瞎话也不顾脸。一家子就晓得吃喝,顾头不顾尾的,要不怎么过不出日子来。”
富贵见谎言被拆穿,本来想要发火的,又还指望着梅香能称肉回来,只得厚着脸皮,痴不愣瞪地笑着说:“哪里四五天啊,明明都六七天了,不称就不称,扯那些没用的干么呢,唉,只让做生活,就是不让吃点肉,你这女人太毒了。”
梅香不想理他的啰嗦话,喝完了粥,去房门口瞧瞧二妹,她还在睡着。小莲子拉着芙蓉正在喂她喝粥,便交待小莲子:“我去上一趟街,你早上就不要放羊去了,你带着两个孩子玩,现在外面的青草也厚着呢,等我回来再去放一会子就行。”
小莲子点头说了一声:“晓得了”。
小芙蓉可就不愿意了,一看妈妈要走,推开小莲子伸过去的粥,憋住嘴就准备哭,梅香忙过来哄道:“芙蓉乖,妈妈去上街,给芙蓉买糖回来吃,街上有坏人,不能带小孩子去的,街上的坏人专门抓小孩子的。”
芙蓉不听,抱住梅香的小腿仍然哭开了,梅香一面替她擦着眼泪,继续劝说她:“要是芙蓉不乖,妈妈就不上街买糖了,你现在不哭的话,妈妈给你买多多的糖回来好不好?”
这回大约是听明白了妈妈的话,再说要是不听话,糖也不给吃了,这可不行,芙蓉惨兮兮地哽咽着,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在硬碰硬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她果断地选择了许妈妈的妥协。
梅香对小莲子使了个眼色,趁她喂粥的时候,悄悄从后门走了。
沿着小路快走去街上,十分钟也不要,当然,卖灯罩的也有两三家呢,但是梅香习惯性地去代邮电局的那家买东西。以前不管买个什么小东西,梅香都是固定在他家买,只不过怀了孩子三个月后,就一直没有来过,都是富贵来的。
“你来啦?好长时间没看到你呢!”梅香是他家的老主顾,一来二去已经相当的熟悉了。
梅香笑着说:“可不是么,都大半年了,还是你这里生意好啊。”
“生意啊,还凑合吧!主要我这里又代邮电局的生意,这些信封啊,纸笔啊,也是大家伙儿愿意照顾我的生意。你今天想要买点什么啊?”
梅香指着灯罩说:“家里灯罩坏了,拿一个灯罩吧。”
店主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等我一下啊,这里有一封挂号信应该是你的。”说话时,店主已经从柜台下面拿了一个信封出来,牛皮纸的信封,上面贴了一张白单子,底下还有一条黄色的条纹。
“我的信?”
“羊山脚的韩梅香,不是你呢?”
梅香笑得有些腼腆,说:“是呢是呢,哪里寄来的啊?我也不识字,你帮我瞧瞧吧。”
“邮戳,哦,这是北京寄来的。”
“北京?”梅香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久了。
“你惊讶什么呢,我记得应该有过两封了吧。加这次的挂号信,都有你的三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