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站路,梅香却是竖起耳朵听售票员报站名,她极少坐车出门,来北京后,这是第二次坐车子,她生怕自己坐过了车站,傍晚再迷了路,那可真是让人笑话死。
她一直心神不宁地不时看看售票员,终于听到“太阳宫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一阵小激动,忙着站起来,车子还没停稳,她的脚底下一晃,差点摔一跤,吓了一身的冷汗,慌乱中一把抓住了扶手,售票员的一只手在车窗外摇着小旗子,另一只手指了一下梅香道:“我说姑娘,车子还没停稳呐,您可抓好喽!”梅香有些不好意思,等车门开了,逃也似得下了车。
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那个铁道口,过了铁道,在一家商店门前,她走进去称了一斤饼干,又买了些糕点,再单独买了三斤苹果,让老板给分成了两份。一份是要拿给小萍子的,另外一份,她打算送给那位给她介绍活儿的五大爷;拎着东西进了胡同,她见五大爷家的院门关着的,她又有些犹豫,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敲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出来,她还是鼓起勇气拍了几下,里面没有声音,她又跟着重重地拍了几下,里面有人问了一声:“这谁呀?没带钥匙吗!”
梅香在门外没有吱声,来人是个中年人,开门见了梅香,问道:“哟,您找谁啊?”
梅香往里张望了两眼,问道:“我……五大爷在家么?”
“五大爷?哦,你说房东吧?”
梅香点点头,那人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嗓子:“房东大叔,有人找。”
说话间向梅香指指院子,“进来吧,他在屋里呢。”梅香笑了笑,说:“谢谢!我就不进去了。”
五大爷开了门出来,瞧见梅香很惊讶,往前跨了两步问道:“哟!姑娘,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啦?吃了吗?”
梅香微微笑道:“还没有吃,东家给我们放了几天假,我回来看看老乡,另外,给您买了点水果,东西不多,就是表表我的心意,这个活儿多亏了您的帮忙。”
老人忙伸手拦住了,说:“你瞧瞧,你这挣钱可是忒不容易了,还给我买什么水果啊,家里什么都有,你可不能乱花钱了,这么着吧,你把这水果带给你老乡去,出门在外都挺艰难的。”
梅香哪里肯拿回去呢,她生拉着要老人收下水果,说自己再怎么艰难,这一份心意无论如何也要收下,否则她的心里过意不去,老人没有办法,拗不过她,只得说:“那成!水果我收下,其他的东西你必须拿回去,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梅香也不愿意过分拉拉扯扯的,只好同意了老人的安排,又说了些客套话,这才去了小萍子那边。
小萍子还没有下班到家,梅香站在门口等着,看看自己烤白薯的那个车子和炉子还在院子里,炉子外面被雨淋得生了许多的锈,她想起了之前摆摊子的情形,心里不免生出许多的感慨;生活的变化和机遇真是无法预测,摆摊子是迫不得已的临时想法,可硬着头皮做起来,虽说比现在要辛苦一些,可也是实实在在挣了一点钱;本来以为自己就这样一直摆摊子了,谁承想两面之缘的,可以算得上萍水相逢的老人,竟然成了命中的贵人,在自己发愁找不着活儿做的时候,他给自己找了那么好的一份活儿,又遇上那么随和的东家,还有对她掏心掏肺教导的刘妈,这一切除了运气,可不就是“原来帐”么——果然自己的命不算太差,从前在家里的种种委屈,在这个城市里,她在无意中得到了这样一些温暖,梅香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同时,她有时感激的,感激命运和这些好人给她的机会。
正想得出神,突然被人一趴肩膀,她下意识地一回头——“啊哟,梅香姐,你可想死我啦!”
是小萍子,她咋咋呼呼地,梅香却觉得好开心,几个月不见,小萍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却趴着梅香的肩膀嚷道:“梅香姐,说真的,你可是胖了一点,关键也白了不少,怎么今天有时间看我来啦?”
梅香被她的热情感染了,笑着说:“东家出去旅游了,给我和刘妈放了几天假,刘妈,就是她家原先的保姆,我给她做帮手的,她人可真好。”
小萍子对这些并不着急问,又急着将梅香让进屋里,倒了一杯水递给梅香,然后又说道:“姐,今晚别回去了,我带你到外面逛逛,我跟你说,这夏天的晚上,街面上可热闹着呢,晚上就跟我睡啊。”
梅香有些犹豫,说:“没有事的,我晚一点回去就是了,你,你这里,恐怕也不方便吧。”
“什么不方便的,你说我对象啊?让他跟他老乡凑合睡去,这有什么要紧的啊!就这么说好了啊,晚上我们俩吃了晚饭出去逛,明天,我正好上午有点事,跟东家说了晚点去,你明天吃了午饭再走。干脆,你不急就在我这里住两天再回去吧?”小萍子说话的语速还是那么快,永远分不出高低音似的,还是像过去那炒豆子的样子。
梅香看着她笑笑说:“这怎么可以啊!那样太不好了,再说我白天一个人在这里也着急,顶多今晚住一晚,好好跟你说说话聊聊天也就中了。”
小萍子还是不依:“你一个人着急什么,你回去就不着急啦?不也天天就对着刘妈一个人么?哦,到我这里就没意思了是吧,不就是我这里破烂一些么!”
梅香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拍打了一下小萍子的手背,嗔怪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再者说了,什么破不破的,我不是一样的乡下人,只是,在刘妈那里,有个人说说话倒是真的,又何况,我并没有跟她说我在外面玩几天,只跟她说可能今晚不回去了,要是总也不回去,她会以为我迷路了,她会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