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躺在床上很快的就打起呼噜来,对于今晚争吵的这件事,他觉得完全是他的妈在没事找事。他是一个男人,对他来说,那根本不算一回事,他亲妈却大惊小怪的啰嗦半天;再说小霞一人带着孩子在家过得挺艰难,他帮她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关键他手上有钱,还能出得起这份热情,而男女间的那点事,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他认为那就跟吃饭、上厕所一样,都是极普通寻常的事,那是天下大多数男人的一点不值一提的小问题,或者干脆的还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他自己的妈却还当一回事来数落他。当然,他也明白他妈也并非真的为了这事怪他,实际是因为自己花钱买了东西给小霞,他那个妈更多的是心疼他手里的钱,这才是一句实话,大晚上的,他也不想和她顶嘴了,吵吵嚷嚷的烦人。
至于梅香……梅香怎么了!她都这么久不在家,他是她的男人,这一点也没有改变什么,就许她在外面过好日子,谁知道是不是风流快活哩,这外面的钱果真是那么好挣的么,他不晓得,但他也慢慢有些不相信了,他都没有管她,她有什么权利管自己。她哪天要是回家来了,她不照样还是他的老婆,他也还是她的男人,这个家什么也没有改变,有什么好操心的,可见,这都是他的妈在无事生非,自然,他觉得这一切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更不是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错,他心里的念头这么一扫而过,身体有些疲累,随即就睡着了。
后面接连几天,富贵都没有上街,每天懒懒散散地做几个工分,回来抱一会子芙蓉,吃过了晚饭,等家里的老小都去了后院,他又带上了院门出去了。
又有一天早上,他再次上了一回街,富贵的妈也去街上,她起得比富贵晚一些,又要缠她的脚布,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子,拄着拐棍小脚毕竟走起来又慢,富贵往回赶的时候,正巧遇上她往街上走,一条羊肠小道直通街上,两个人几乎擦肩而过。
“站住!连你妈也不认得了么?”老太太瞪着富贵,回转身瞅着低头走过她身边的儿子。
富贵无奈,“哎呀,这着急忙慌的回去还要做事,你上趟街,我还要行个礼啊,真!”富贵的确是有意装作没有看见,其实,老远的就看见他妈那个小脚的身影,他不想在路上再发生争吵,有意地加快脚步走过去,没想到老太太还是没有放过他。
“你这篮子里拎的什么?哟,一袋子麻花,这两分钱一支,也得有五六毛钱啦!”她往前跨了两步,伸出拐棍勾住富贵的篮子,“这是什么东西?瞧瞧,瞧瞧你个败家子啊,自己女儿舍不得喝米糊,倒给人家儿子还买麦乳精,这一罐子得有四五块钱吧,怎么?那是你的种么,贱骨头,你这样子的掏心挖肺上赶着!”富贵的妈举起拐棍就要往富贵的小腿上掷去,富贵一偏身子躲开了。
富贵瞧见远处有下街的人走过来,他慌忙拾起拐棍递给他妈手里,老太太准备接了再打他,他忙跳开道:“快上你的街去吧,烦死人,站在外面瞎喊什么啊!”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了,留下他妈一人在原地用拐棍指着他的后背骂:“你个孬种哎,就那几个钱都被哄骗光了,我瞧你还是个冤大头哎!没出息的畜生。”
富贵的妈气得一步一哼哼,走了不多远,正巧遇见村里上街回来的邻居,笑着问她道:“大妈,这是跟谁置气呢,怎么气鼓鼓的啊?”
富贵的妈本来想张口开骂富贵,话到嘴边又收住了,气狠狠地骂道:“还不是家里养的那个畜生么,不晓得看家,大清早的,见了家里人倒乱咬开了,唉,真是养了个不主贵的小畜生。”
那村里邻居哈哈一笑,以为她说的是家里养的大黄狗,便笑笑说:“养狗子就是这样的,养得好可管事着哩,看家护院都好,这要是养个不通人性的,那是烦人,要是追着鸡鸭咬着玩也就算了,只别咬了人才好,可要拴好了,不过,也就是一个畜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敲它两棍子也就是了。”
富贵的妈听邻居这样说,也不好接话,忙转过身去往前走,一面念叨:“可不是么,可不就是么,生什么气哩。”
她不晓得邻居确实不明白她说的话,而在她听来,只以为邻居是故意说这些话讥笑她家,自己又不好说明,只得装作忙着上街去了。
等她拎了几根油条回来时,进门一眼瞧见那罐麦乳精,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富贵已经吃过早饭做事去了。她又走去中堂画跟前,在掸机上找了一圈,又翻开旁边的抽屉,里面果然还剩七八支麻花,“哼,果然还是拿给人家去了,这个败家子。”
小莲子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逗着玩,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半年,对于外婆与舅舅的争吵早已见怪不怪,她本性醇厚,自小失去双亲,性格上颇内向些,总是不愿多说话,外婆和舅舅对自己虽还说得过去,可他们俩总是喜怒无常的,舅舅脾气又暴躁,有时被舅舅责骂几句,也只会偷偷地抹眼泪;起初,她带小芙蓉时,也有些不耐烦,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总是被另一个小婴儿缠住,可是每天吃喝玩乐都在一起,日子久了,小芙蓉一天天长大,一逗她就笑,非常的乖巧伶俐,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玩伴了;在她实在贪玩时,等舅舅和外婆都不在眼前,她干脆的扔给小芙蓉一块饼干,让她自己在地上爬着玩,等到看时间差不多,舅舅该回来做饭了,她便将芙蓉抱起来,帮她把脸上和手上的泥都擦洗干净,都是村里的孩子,大人本身也不会多么讲究这些。
小莲子偶尔也有厌烦的时候,每次这个时候,她便傻傻地想:舅妈会不会什么时候忽然就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