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大概是还没去园里摘菜择洗吧,不过,时间还早哩,还没有到煮饭的时候啊……这样想着,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里面了,走至小脚姨妈身边时,还是保持平和的语调说了句:“表姨,今天太阳很好,我端把椅子放门口,你晒晒吧,挺暖和的。”小脚姨妈发着呆沉思,听到她说话,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嗯,你不说还不觉得咧,这身上还真是有些凉,我晒晒吧,暖和暖和也好。”梅香一只手拎了一把椅子,另一只手拿起小板凳,椅子放在屋檐下,待小脚姨妈坐下,她才走到院子当中,将小板凳挨着柴老旁边放下,那青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继续低头与柴老下棋,柴老一边下一边给梅香解说,梅香起初还听不大明白,经柴老耐心讲解了一会儿,果然懂了一点皮毛;柴老见她听得仔细,自己说得也就上心,结果,这一分心,倒被将了一军,但他却哈哈一笑,反而很开心的样子,笑道:“看来这一心还是不能二用啊,不过,收了一个小徒弟,这回输得倒也畅快。”
梅香还没有明白过来,听柴老的言语是他输了这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身后的小脚姨妈却冷冷地开口说道:“梅香啊,看看差不多要去洗菜煮饭了吧!”柴老抬手看看腕上的表,随口说了一句:“时间还早哩。”小脚姨妈一听,却更加不开心了,面上一冷,不咸不淡的声调:“你倒不用操心吃喝的事,自然不知道该几点做饭了。”柴老当着外人也不好为小事与她争辩,便笑笑没再说话。梅香马上意识到表姨不高兴了,又觉得表姨夫为这些小事,让表姨与他拌嘴,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她想,自己在人家家里做事,怎么能让长辈为自己闹得不开心,这便是自己的不是了,脸上只得挤出点笑容来,一面起身说道:“呕,时候是不早哩,是该去园里摘菜了,这时间哗的一下过得很快哩。”小脚姨妈见她识相,也不再说话,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眯起眼睛,装起一副假寐的样子。
阿英从房里走了出来,对着太阳伸起了懒腰,嘴里说道:“哎呀,还是晒太阳舒服啊!”扭头朝她母亲看看,见她装睡着了,便捂嘴偷笑了一声,谁知她母亲睁开眼睛反眼睨着她道:“你笑什么,死丫头,不是气性大得狠么?!我倒以为你有多厉害哩,真是跟好学好,跟叫化子学讨,哼!”阿英被她母亲这一通话,数落得莫名其妙,心里暗暗抱怨:妈最近也特奇怪了些,总是这样不如意,那样不顺心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唉,反正自己才懒得听她念叨哩,还是去菜园里看梅香摘菜好玩。
阿英边想边出了院子,往门外的菜园地去了。到了菜园子里,梅香见阿英过来,便笑着道:“花绣好啦?”阿英摇摇头,皱着眉叹口气,道:“唉!没有咧,有些累了,出来晃晃。”梅香抬头看看她,问道:“怎么啦?干么闷闷不乐的。”阿英摇头说:“还不是我妈嘛,唠唠叨叨的烦死人,总也叫她满意不了。”梅香笑笑没说话,等摘好了菜,又问道:“那我去洗菜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塘埂上玩去?”阿英笑着点头说:“好啊,省得在家里让她看着碍眼。”梅香斜睨她一眼,笑道:“不要瞎说了,那可是你亲妈!”说话间,两人已关好了菜园的栅栏,经过门前时,都不再吱声,径直往池塘去。
恰好在塘埠子那里看到小霞正在弯腰洗菜,梅香走过来的时候,和小霞打了声招呼,小霞见到梅香,脸上尽是喜悦之色,说道:“梅香也这么早来洗菜啦,我还当我是最早的哩。”说着话冲旁边的阿英点点头。只因上一次,自己与丈夫拌嘴,一时没能想开扑了塘,过后想想真是有些后怕,更是觉得不值。幸亏那天早上被梅香救了,后来在池塘边遇见过几次,一来二去,倒成了好朋友,两人还说了一些贴心话,梅香也开导了她不少宽慰的话,小霞心里总是存着感激之情,有时遇见梅香,便感到格外地亲切。
小霞先洗好了菜,起身将菜篮子拎起来,在水面上方滤着水,向梅香问道:“这马上快要过年了,你怕不是也该回家过年了吧?”梅香抬起头,看着她说道:“是哩,我还没和表姨说,年根了,家里也该扫尘洗涮了。”小霞一步跨上石头埠子,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压低声单道:“梅香啊,那你打算哪天回去的时候,提前一天来我家一趟,有话对你说。”梅香听了,以为小霞见阿英在旁边,有些私话不好说,便点点头道:“好哩,晓得了。”
原来这小霞的婆婆是自己的亲姨妈,姐妹俩感情非常好。婆婆是个好人,但家里日子却过得十分清苦,小霞的母亲怜悯她姐的日子,想她姐姐家那样穷困,偏姐姐又是个老实巴交的个性,想娶一个媳妇定然是难上加难,两姐妹私下一商量,决定亲上加亲岂不正好。小霞母亲做主将小霞许配给了她的表哥柱子,也就是小霞现在的丈夫。当初,小霞听了母亲的决定后,她嫌柱子老实巴交,话也说不利索,两个人小时候在一起玩,小霞倒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听母亲说要将自己要嫁给他做媳妇,心里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之后,在家里怄了几天气,不吃不喝闹了好几天,终是拗不过父母之命,尤其是她母亲的三把鼻涕两把眼泪,外加一堆做人不能忘本的道德人情,最后,只得委屈地嫁到了柱子家。
婚后的日子,她总是对柱子不冷不热的,极少与他说话;柱子人虽没有多大出息,但是干农活方面倒是非常勤快,也是个实心眼子。他对小霞的话言听计从,却总是讨不得小霞的欢心;天长日久,毕竟是个男人,心里总是觉得憋屈,就算自己配不上娇嫩的花朵一样的表妹,可她既然嫁过来了,就是自己的人了,他百般的讨好,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怎么就化不开表妹的那颗心哩。
腊月初七那天晚间,去邻村喝喜酒,多喝了几杯,摇摇晃晃回到家里,想让媳妇给他倒一杯热水,小霞却冷着脸,横眉立眼的,几句话不对味,两个人拌起嘴来;柱子因平常不敢违逆小霞,这回是酒壮怂人胆,话是越扯越多,火气一大,对着她吼了几嗓子,推了她一把,结果不但没把小霞压制下去,还逼得她扑塘里了。这件事情过后,柱子也十分后悔,向她磕头赔罪了好久,才终于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