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任何人权发言权和实力的情况下,所有的撒娇倔犟在已经抱定自己就是“克星”的人面前都是笑话。
所以,小花现在要做的就是忍,忍,忍!
小花被一路抽回破落泥巴墙茅草顶的农家小院,一个微微腆着肚子的年轻女人斜倚破烂的院门门框上,漠然地看着小花被抽打,懒懒说道:“姐姐,梅姑来了,婆母说让大丫快过去。”
妇人也打累了,悻悻停手,没好气回道:“晓得了。”斜觑了眼女人,穿着好衣裳啥事都不干,整天抱着肚子的样子就有气,但是她是瞿家的“功臣”,丈夫的爱妾,婆母抱孙子的希望。自己虽然是大妇,却不敢把气撒到这个女人身上,于是把这气全撒到小花身上,哼了一声,狠狠挖了小花一眼。
翻过一道院门,正对面是三间茅草屋,两个老太婆坐在尺余高的街沿上,聊得很是投趣的样子。
右手边穿着深蓝色斜襟短衫的老妪朝小花招手,和蔼笑道:“大丫,快过来,到家婆这里来。这是梅姑婆,给你改改命理,以后有享不尽的富贵呐。”
这就是自己的家婆么?身体对这亲切柔和的声音本能充满恐惧和期待,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要挪过去……可见,这个小小的身体是多么渴望长辈的疼爱……
可是现在小花身体里毕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虽然留在本体的潜意识感应不到这个老太婆笑容在的虚伪与嫌恶,但是她看的出来。
迟疑中,妇人在小花后背伸手推了一下,恶气道:“还不快去。”
左手边的梅姑将小花上下打量一下,就像从烂泥坑里扒拉出来一样,瘦小的身体,两只小爪子紧紧拽着沾满泥浆的衣摆,小脚丫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的,脚趾紧紧抓着泥地。
梅姑脸色和蔼,笑道,“不急不急,衣裳都湿透了,先去洗洗,换件干净衣裳吧。”
家婆祥怒,“这大丫就是不省事呢,像野娃子样,一点都不懂规矩,她娘让她去割点猪草回来,竟然跑堰塘里去玩,啧啧,你看,这要是出点啥事可咋得了哦……”那样子多痛心疾首,有多关切有多关切,要不是小花因刚才被“母亲”不问来由,非但不关心自己掉堰塘的事,直接劈头盖脸一顿好打,让她立马升起了三十多岁成年人才有的警觉心性,对所有人都有了戒备,否则,她铁定会觉得这个家婆是真的关心爱抚她这个孙女呢……
家婆得到梅姑囫的囵应声,这才转头对妇人说道:“秀兰呐,快去给大丫换身干净的衣裳来,顺便把身上腌?洗了,等会才好看清命理呢。”
妇人心中有气,却不敢违逆自家婆母,应诺一声,抓住小花拖进右手边的猪圈屋里。从顶棚上的草堆里巴拉出一件一样破烂的衣裳丢给小花,“把衣裳换了,去后面把身子洗干净才出来。”
小花低头应诺,抱着衣裳朝屋后走去。越走越惊心,这个场景好熟悉……不仅是融合了本体的那段记忆,而且她前世娘家在住进县城之前就是这样的茅草屋……
小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确是重生了,也不是重生到别人身上,而是自己小时候……现在对人事的认知和小时候对事物的看法截然不同,所以产生的情绪也不一样。
呵,人生再来一次,已经知道了过程和结果,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可以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么?
命理……命理……梅姑……
小花脑海中一个隐藏深处的记忆小球蹦了出来,小花猛地将它抓住……记忆中,也是自己做五六岁的时候,家人的确找人给她改了命理的。这段记忆十分模糊,在前世她也很难清晰的记得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后来被归省将军而当了县城外一个普通员外爷看中,欲将她纳为侍妾。卸甲归田的将军那也是山里穷苦人家可望不可即的,所以都说她能进员外府当侍妾,那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更加归功于小时候给她那次改命……这样的造化被家人全部归结到那次改命事件,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们是多么为了她着想,是多么大的恩德,也正是因此,那模糊的记忆才没有被后来窒息的生活抹掉……
而也只有小花自己知道,自己进入员外府后的生活,真真的是猪狗不如……最后还被当成货物一样送人,几经转手,顽强的她却一点也没有做女人的“贞烈”的觉悟,事过几个男人,硬是还腆着脸活在世上……所以最后便有人帮助她成全了她的“贞烈”,所以她被勒死了,所以她重生到小时候……
真是造化弄人呀。
三十多岁的灵魂,经历了生活诸多苦楚,最后还被人以成全她女人贞烈的名义将她勒死……她再也不是原主只有几岁的懵懂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小娃子了……
小花从水缸里舀了半盆水,脱掉黏在身上泥糊糊的衣裳,丢在盆里揉搓一遍,倒掉泥浆水,又添半盆清水,直接往身上浇去,拿脱下的衣裳把身上的泥浆搓洗干净。尽管身板干瘦,貌似很能受冻,凉水浇在身上连个哆嗦都不打,很快打理干净,顺便将衣裳淘洗一下拧干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三两下套上干爽衣裳。
衣裳十分宽大,叠加的前片足足在身上缠了两圈,长及小脚肚,连下面的裤子也省了。山里的小娃子,大多连块遮羞布都没有的,所以小花能有这么大一件破了几个大洞的衣裳已经很不错了。她将袖子挽高,收拾停当,便赤脚来到前院。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家婆和梅姑寒暄两句,便让秀兰用麦秸秆点燃火把照明,把小花叫过去,“来,大丫,到家婆这里来,让梅姑婆看看你的命理,唉,落到我们这穷苦人家就是受苦呀,等改了命理,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命理,命理,又是命理……小花脑袋里乱哄哄一片,小半天时间,她已经适应了这具小身板,也接受了重生的现实,但是那零碎的记忆在家婆一声声“慈爱”的呼喊声中组合起来……让她本能感觉到恐惧。
她对前世改命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即便这一下午几次刺激,想起来很多,但是也只有改命理之后的事情。莫非真是这命理影响了以后的命运?……
剧情重演,一想到前世几十年的人生,她面对口口声声为自己好的亲人爱人朋友,她竟然找不到自己在他们生命中的位置,痛苦却不得不任命。
对了,正是因为这次改命,才让她变得如同泥巴一样任人揉捏,予取予求,毫无反抗之力……
有重生,想不信命都难。
命理,是真的。
重生,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命运的机会。小花看着旁边恨笃自己的娘亲,看着外表慈爱却只是想把自己运数转给兄弟的工具,还有那个冷漠的姨娘……残留在身体里的意念本能的让她顺着家婆的意志而去,是恐惧,还有那种对这种慈爱表象的渴望和憧憬……
不,不,我不要改命……
小花意念重新掌握身体,身体朝后面退去,迸到嘴边的反抗的话终于没有喊出来。惊恐的眼睛猛地看到一只坐在街沿上的梅姑婆,从自己进院门开始,就那么云淡风清地坐着,平静和蔼地笑着,好温暖。梅姑婆说道:“来吧,我给你看看,看看你的手,轻轻划一下就行了,一点也不疼。”
魏氏听了梅姑的话,连忙帮腔,“大妮,快来,天都快黑了,这改命呀,得看时间的,要是错过了,你这辈子就完了……”说着,拄着桃木拐杖颤颤巍巍地从街沿上下来,就要来抓小花。
小花惊恐后退,蓦地偏头看向梅姑,“不,我不要改命,我不要改命——”说罢,没有任何犹豫,小花猛地朝院门方向窜去。
街沿角落趴在那里玩泥巴的二妮微微的扫了一眼院中吵闹,见那个干瘦如柴又邋遢的女子往院外冲去,微微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