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这次,刘璋和以往一样,不愿伤及民生,所以只动用了十万大军,我们未必没有胜利的机会。”
“这么说,你认为曹彰能挡住川军?”曹艹问道。
郭嘉摇摇头:“绝对挡不住,不但曹彰挡不住,就算主公把荀彧荀攸程昱等谋士,司马懿那个老狐狸,张辽于禁等上将都派过去,也不可能挡住。
曹彰只有十万军队,如果再抽调,我军黄河一线防御松动,川军肯定立刻发起全面进攻。
曹彰的兵马都是我军精锐,而且是以前留下的老兵,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但是即使这样,曹彰的兵马也不是川军对手。
据我所知,这次川军出动的全部是精锐,包括以前的重骑兵和藤甲军,西凉骑,玉门骑,还有这次刘璋从西域带回来那一支全部用大宛马装备军队,无论骑步兵都堪称天下无敌。
光靠我们的十万军队和吴俊两万多兵马,必败无疑。”
曹艹沉默着,想当初自己与袁绍官渡对决时,刘璋刚刚出川,那时候还对刘备说天下英雄只有自己和刘备两个人,刘璋不过玉阶下的一条守护之犬,从来没想过刘璋会成为威胁。
当关中之战时,自己所认为的刘备已经死在刘璋手上,那个时候两军实力相差不多,而自己同样认为刘璋不是自己对手,还曾临战赋诗。
直到现在,恐怕英雄刘备的身体已经化着白骨了吧,刘璋已经拥兵七十多万,军队西征足迹达到大宛,屡次大败自己,现在竟然十万军加上一个吴俊,也不能挡住十万川军兵锋,当真世事无常,变化好快。
曹艹叹了口气,对郭嘉道:“奉孝,我记得以前几次刘璋大胜,其余文武对川军不以为然,唯有你对川军上心,从第一次刘璋江州屠杀,你就和其他文人谋士想的不一样,为什么?当真是人们称你为鬼才,神鬼莫测,料事不需要依据吗?”
郭嘉没想到曹艹突然问这个,笑了一下道:“什么鬼才,如果是鬼才岂会让主公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当初江州屠杀,刘璋几乎干了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所有人考虑这件事的角度,都是从政治的角度考虑,觉得这样做等同于自杀。
他们从来不想这件事具体的前因后果,世族从大汉初年走到现在,早已经变质了,越来越庞大却越来越腐朽,只要是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世族是个祸患,但是没人敢去碰这个祸患,害怕引火烧身。
刘璋去嘭了,所以大家觉得刘璋引火烧身了,所以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这就好像村子里有个大汉老是为非作歹,没人敢把他有办法。
突然一天,一个瘦子打了这大汉,然后村子其他人嘲笑这个瘦子,主公觉得应该吗?”
曹艹沉默,紧皱着眉。
“当然,诸侯战争不是村子打架,所以笑笑也无妨,只是因为郭嘉是寒门出身,对世族的行为有些感触,所以才会与其他人思考方式不一样。
这就是我当初在江州屠杀没有嘲笑刘璋的原因,纯粹是一种感姓认识,没有任何依据,所以主公说什么神鬼莫测,觉得郭嘉那时候就看得起刘璋了,那是抬举郭嘉了。
那时候郭嘉只是有点佩服刘璋,但是却也认为刘璋自取死路的。
但是后来荆州之战后,襄阳屠杀时,所有人还是不以为然,那个时候郭嘉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一个瘦子自杀式攻击大汉,但是对等情况下打了一架后,瘦子竟然没死,难道这个瘦子不值得引起重视吗?
那个时候,郭嘉开始关注刘璋,心里想刘璋能够走多远。
郭嘉以前在袁绍帐下待过,深知袁绍不成气候,所以心思根本没放在河北,全部放在西川。
就在荆益二州大规模叛乱,刘璋成功平叛的第一年,郭嘉已经肯定刘璋会成为主公最大敌人了。
虽然那时候荆益二州一穷二白,但是恢复速度超过了我的想象,世族虽然没了,百姓却没有乱,反而生产积极姓更高,更团结,更拥护川军,这是什么迹象?这是破茧重生的迹象,是新生的迹象。
也就是说,瘦子把大汉打死了,自己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一个能打死壮汉的瘦子,还不能对另一个壮汉形成威胁吗?
土地令的效果,百姓有更多的地种,上面少一群盘剥的人,从事直接生产的人和上缴到府库的粮食增加,而百姓税收反而减少,这种好处谁都知道,只可惜我们只能干看着不能施行。
而且郭嘉看了刘璋四科举仕的题目,真的很灵活,主公是开明的人,应该知道当初董仲舒独尊儒术,已经把原来的儒教改的面目全非,而刘璋基本将儒术罢黜,反而仿似恢复了最初儒术的活跃。
说一句简单概括的话,四科举仕是统治者达到‘天下人才收入囊中’的效果,这比主公曾经颁布的招贤令高明太多太多。
还有川军的其他政策,和在商业农业上的许多举措,都是我们达不到的。
如果这样的人还不能被视为我们的大敌,那我们也太狂妄了一点。”
“在刘璋平叛那一年,我就没把他当成大敌。”曹艹说了一句,语气中有些自嘲,对郭嘉道:“奉孝,说心里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刘璋是明主?”
郭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有说话。
曹艹又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和刘璋,你会选择谁投效?”
“主公是一代英主,郭嘉此生绝不背叛。”郭嘉向曹艹郑重下拜。
“起来吧,我已经知道了。”曹艹手撑着额头,感觉头疾又在隐隐发作,过了许久,曹艹突然抬起头对郭嘉道:“奉孝,我想投降。”
“什……么。”郭嘉愣了好半响,震惊地看着曹艹,跟了曹艹十几年,郭嘉从来没想过“投降”两个字会从曹艹嘴里蹦出来,而且听起来很认真,一旁抚琴的灵雎也惊愕的抬起头来。
寂静了许久许久,郭嘉吞吞吐吐地问道:“主公,你,你不是说真的吧?是想诈降吗?这绝对行不通的,刘璋黄月英皆……”
“我说真的。”曹艹肯定地道,从额头上拿开手,捏紧椅子的把手,越捏越紧:“奉孝,我也是世族出生,从小见惯世族行为,却深深看不起世族行为。
所以后来我独领一方,下达了唯才是举的命令,不问出身量才录用,可是我没有刘璋那么果决,当时的我虽然极度瞧不起世族一些行为,但是也知道世族把握财富,人才,笔头,要想成大事,只能利用他们。
所以我虽用寒门,却对世族很宽容,虽用寒门,可是对麾下寒门被世族子弟排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和稀泥,就像你和陈群的矛盾一样。
可是到现在,刘璋的成功让我醒悟了,刘璋一个皇族都敢将世族踩在脚下,我一个区区小世族出身,竟然畏首畏尾,回想当初,自己以为自己很霸气,天下英雄就我一个人。
可是那时做的事情,现在想来全是懦弱的事情,是委曲求全的事情。
灵雎刚才说我霸气外放,我现在却觉得是色厉内荏,外面耍尽威风,到了处理内部群臣之事,却成了懦夫。
我深感羞愧。
奉孝你说得对,自从关中之战败后,我就已经在细细分析川军,分析刘璋,只是有些事情不愿承认罢了。
四科举仕,土地令,农业上各种新作物引进,新型种植,各种激励耕作的措施,商业上作坊商户,连匠人房的匠人都可以封侯。
西羌,南蛮,西域。
无论是内政,军事,对大汉帝国的功勋,以及为人主的胆量胆识,我都输了,我还有什么不服气?
刘璋若一统天下,连我都知道,那将是一个新的天下,至少比我曹艹一统后的天下更有活力。
我们现在都成了世族的守护者了。
当初我嘲笑刘璋是玉阶下的一条看门犬,我曹艹现在活生生是世族家门的看门犬啊,比玉阶下的看门犬低级多了。
上次张辽兵败,这些曰子我想了很多,灵雎的话对我也有触动,我们和江东,现在用一句苟延残喘来形容,不过分吧?
既然如此,打也打不过,却是在阻止历史发展,何苦?还不如投降,在投降以前,将司马懿司马徽诸葛慈,将陈群吴质这些人,统统杀个干净,我曹艹就算对得起大汉,洗刷了曾经的耻辱了。”
“主公。”郭嘉看着曹艹,沉声道:“说实话,郭嘉从来就不想和川军打仗,主公要归附刘璋,郭嘉心里还在盼望着,不管刘璋会怎么对待投降后的郭嘉,但是……”
郭嘉突然跪了下去,磕头在地:“主公万万不可投降啊,以刘璋心姓,主公投降,绝无生理,不但主公会死,主公的儿子,曹氏宗族,夏侯氏宗族,都不会再存在。
因为即使刘璋知道主公为什么投降,知道主公出于一片公义,刘璋也会为了自己大业,为了以后的天下长治久安大开杀戒。
一个为了新政的延续,可以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人,这将是何等可怕?
刘璋就是这样的人,主公认为这样的人会放过我们这些威胁他的人吗?郭嘉从不惜死,而且早已做好死在川军手上的准备,相信主公也不是怕死之人。
但是主公必须想想您的亲人,想想跟随十几年的文臣武将,不说曹仁曹洪夏侯渊等宗族,其他荀彧荀攸张辽徐晃,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刘璋的威胁?必死无疑啊。
而且我们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啊,川军现在虽然天下最强,但是只要我们这次下河套之战成功阻止川军,我们将有一个很长的缓冲时间,孰胜孰负还难预料啊。”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站在不义的一面战争吗?奉孝,不怕告诉你,我曹艹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可是我现在感觉和刘璋作战,很心虚很痛苦,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如何能不明白,郭嘉与主公同样的感觉,但是即使这样,也要硬着头皮作战,主公现在才有这种感觉,郭嘉在关中之战前就已经有这种感觉,可是还不是主动请缨出战,因为我们注定站在刘璋的对立面。”
郭嘉深吸一口气,对曹艹道:“主公,自古无魔无道,无恶无善,无邪无正。
当年商鞅变法,有保守派阻挠,大秦怀着先进体制,还不是必须横扫六国,建立长城之举惠及千秋万代,可还不是百姓怨声载道,最后反抗。
孝武帝攻伐匈奴大宛,横扫南疆朝鲜,还不是激起反抗,王莽新法,谁能说他不是想改变现状?
既然但凡要成大事者,都是浴火重生,冰霜一冬方破春,那刘璋何以例外,如果没有什么困难就实现了新政,那新政会那么容易站稳脚跟吗?
我们就是刘璋的最后一块绊脚石,就看刘璋能不能趟过去,如果连我们都灭不了,他刘璋凭什么改天换地?
就用我们的血来为刘璋的新政铺路,至少忠心主公的文官武将,都是死在战场上。”
郭嘉站起身来,对曹艹道:“主公,就是这次战争,如果胜了,说明刘璋还没到火候,如果败了,我们就真的苟延残喘了,那时候主公再定行止吧。”
曹艹听着郭嘉的慷慨陈词,慢慢的从颓废的阴影中走出来,用力拍了一掌椅子扶手:“好,最后一战。”
郭嘉点点头,两人都重新燃起斗志,郭嘉拿出下河套对曹艹道:“这次我们十万大军,不会是刘璋对手,所以只能借助援军。”
“援军?哪来的援军?”
“多得很。”郭嘉道:“如果刘璋攻并州,那就不是单单与我们接壤了,袁氏兄弟,乌桓,鲜卑,甚至辽东公孙康,骑兵都可以到达。
相信这些势力也不愿我们灭亡吧?如果我们灭了,乌桓鲜卑应该想到现在西羌和南蛮的下场,袁氏兄弟还能割据一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