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听出法正语气中的失望与悲懑,表情没有变化,看着面前奋勇厮杀的部队,很久才缓缓道:“孝直,都到这个时候了,如果我真的不信任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的身边吗?以你之才,我刘璋到绝境还不能让你效忠,必杀你无疑。”
法正猛然一惊,抬起头来,“主公何意?”
刘璋沉声道:“你如果要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出使庞羲,你应该想想我为什么带五千兵马来涪城。”
法正思索半响道:“主公带五千兵马来涪城,是以身作饵,诱赵韪来攻,顺势歼灭,但是让法正不明白的是,主公既然察觉到赵韪心怀异心,以主公雄才大略,当坐守成都,
利用成都周围郡县丰富的人力物力,壮大州牧府的权力,逐步蚕食赵韪势力,并挑拨庞羲与赵韪关系,引二虎相争,方为上策,为何只身犯险,带五千兵马入涪城,法正以为此举大为不智,毕竟主公手握大义,时间是站在主公一边的。”
刘璋轻轻一笑道:“孝直,我知你是扶风人,非西川人士,可为何眼睛只看到西川一隅,如今曹艹雄霸中原,与河北袁绍在黄河剑拔弩张,孙伯符一统江东,士族臣民效忠,难道我们就要将时间全部耗在内斗上吗?
你说时间站在我这一边,的确,若本官刻意为之,三五年之后,必能剪除赵韪、庞羲,但是三五年之后是什么光景?曹艹袁绍必有一方胜出,到时候整个北方,大汉三分之二的人口,全部掌握在那个北方雄主手上,我们拿什么与之争锋?
孙氏家族在江东势力根深蒂固,三五年之后,江东势力固若金汤,我们又要花多少力量防御这个东南大患?
如果我们偏安一隅,时间是站在我这一边,可是放眼天下,已经时不我待,这就是我五千兵马来涪城的真正原因,我要与赵韪速战速决,一举荡平这个西川大患,到时候才能东征荆襄,北出汉中,匡扶大汉天下。”
夜风凛冽,月光如银地洒在涪城墙头的君臣身上,风掀起宽大的衣襟,法正静静伫立,他的心被彻底震撼了,他没想到刘璋想的如此深远,陷入危境,还胸怀天下,这是一个真正雄主所为,以前那个暗弱无能的主公形象,在法正眼里彻底崩塌了,而重新站起来的,是值得他一生效忠的君王。
法正俯身拜道:“主公高瞻远瞩,志在天下,法正愿与主公共存亡,若此次大难不死,法正毕生愿为主公驱驰,肝脑涂地,以成主公王霸之业。”
刘璋没有回头看法正,而是看着远方,再伟大的志向,也必须有命去完成,现在的危境让刘璋不敢肯定能够渡过,只能做一个真正的赌徒,胜,则西川定鼎,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黄权,你不要让本官失望。”刘璋对着远方默默道。
张任已经亲自上阵杀敌,血染征袍,守城将士阵亡大半墙头开始出现缺口,内城刘璝带着城内所有兵马包括衙役冲上城头,其余南北西三城已经开始有被骑兵冲散的叛军混入城中,涪城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雷铜也顾不得在黑暗中袭扰叛军,与邓贤合兵一处,猛攻赵韪军大营,与庞乐的骑兵交战在一处,但是有三千骑兵、五千步兵阻挡,雷铜连续冲锋十余次,也没能冲破叛军阵型。
“报,小股叛军进入城中,王累大人正组织城中大户家丁抵抗,请主公速发援兵。”一名士兵从内城赶来报告。
刘璋长出了一口气,冷声道:“告诉王累,没有援兵,你让他带着愿意效忠本官的涪城官吏前来东城,本官要在东城与赵韪决一死战。”
士兵犹豫了一下,大声应道:“是。”然后飞奔向内城。
刘璋缓缓拔出佩剑,仰天高举,厉声喝道:“将士们,叛军大军攻城,我等寡不敌众,现在本官就要与叛军决一死战,有胆怯者,无论官员,谋臣,将军,士兵,本官允许你们撤往内城,愿意追随本官者,随我杀敌,与叛军玉石俱焚。”
“末将誓死效忠主公。”张任砍翻一名攻上来的叛军,持刀下拜。
部将杨怀跟着拜道:“宁可溅血城头,绝不后退一步。”
上千浴血士兵长矛高举,大声呼喊:“血溅涪城,决不后退。”“血溅涪城,决不后退。”“誓死效忠主公,杀。”
三军高呼,声势震天,连城下攻城叛军也无不变色,城头守军重新焕发生气,在各个墙垛奋勇杀敌,叛军攻势再一次被打退。
城下督战的赵韪焦躁不已,李异也开始担心士兵的士气和体力问题,向赵韪谏言道:“主公,我们四支部队轮番攻城,每支部队已经攻城三次以上,体力可能快支撑不住了,末将建议主公,这一次全兵出击,督战队随后,但有后退着,格杀勿论,我们做最后一次决死冲锋,涪城必可一鼓而下。”
“好。”焦躁的赵韪立刻同意。
一万多士兵同时冲锋,在涪城城头根本摆不开,城头箭雨飞下,叛军大片中箭死亡,但是这种集体冲锋的冲势也是极其猛烈,攻城梯全部用上,叛军从各个地方攀爬而上,城头守军决死杀敌,可是挡不住如潮的叛军,一个墙垛二十几名士兵全部阵亡,叛军终于攻上城头。
刘璋想也没想,拔出佩剑就冲了过去,后面法正呼喊,全当没听见。
“保护主公。”张任大喝一声,带着几十名士兵冲杀过去,其余士兵眼见主公也提剑上阵,勇气倍增,连重伤士兵也挣扎着站起来抵挡叛军。
张任一枪刺死一名攻上城头的叛军将军,鲜血飞溅,叛军胆怯,刘璋率着士兵趁势猛攻,缺口再次被填上,半个小时过去,东城依旧在守军掌控之中,而叛军已经出现退缩迹象,一些叛军体力不支当场晕厥,一些为守城士兵煞气所慑,向后方跑去,却被督战队一一斩杀。
叛军已经快成强弩之末,现在哪怕有一支千人的生力军加入,也可稳守涪城,可是城头守军已经不足千人,而且大部分带伤,挥矛都已经成本能动作,涪城失守只在片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