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朝廷北上请罪、西向伐郦已是人尽皆知,至于结果如何不得知晓。嗅着满天的硝烟味,人们只哀叹这世道估摸是开始乱了。
黔州城的小客栈内,晋郦派来的说客已在客栈歇脚了两天,派信的人已将信亲手送到甄丙手里。林稚灵看罢书信后立即烧毁,这是舒晋的亲笔信,请求黔州支予援手,这可是赤/裸裸的造反。倒不是说林稚灵没这份心意,可涉及了供给需求便是一场争夺利益的买卖。甄丙不会操持算盘,这笔买卖还是她亲自去做了好。林稚灵令甄丙老实待在府内,自己戴上斗笠出了门。
郦臣选下的客栈颇为隐蔽,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里,害得林稚灵一阵好找。
林稚灵进了客栈敲响了房门,只听得里面传来谨慎的问话:“门外是何人?”
林稚灵左顾右盼,不见有人才小声回答:“郡府丫鬟。”
里面的人听见女声,犹豫了一会,然后再问:“岂曰无衣?”
林稚灵翻了下白眼:“参差荇菜。”
这是信上所诉的暗号,眼下局势大动,晏军特别警醒,子民也战战兢兢,更何况是一群谋逆的乱党会盟,所以两党会面尤为谨慎,只是这暗号实在是太跌份了。
里面的人听罢打开了房门,林稚灵迅速跨进门去。房门很快锁上,林稚灵坐稳后取下斗笠,面纱依旧遮住面庞。
郦臣当即皱起了眉头,对只身前来的女子很不满意,问道:“姑娘一人?甄大人呢?”
“甄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特令我来与大人商议。”
林稚灵坐得笔直,颇有一城之主的架势,挥了手示意郦臣:“大人请坐。”
郦臣上下打量了林稚灵,看她气度不凡,该是个有见地的女人,便坐下身子问道:“姑娘是甄大人什么人,竟能代表甄大人前来与我共商大事?”
“我?”林稚灵扬起的嘴角,提起酒杯给郦臣斟了杯热酒,款款道,“自然是甄大人推心置腹之人,大人不必怀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必将毫无遗漏的转达甄大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直入话题。”郦臣从一旁的木匣子取出一张条约递给林稚灵过目,“皇帝陛下伐郦,郦王奋起抵抗,如果黔州能鼎力相助,郦军必能如虎添翼,他日…”
“等等,”林稚灵忽然打断了郦臣的话,好奇道,“凡兵家来求黔州者必是为粮饷而来,陛下数郦王十宗罪而伐郦,郦王有罪已是罪臣,一抵抗又成了逆臣。我黔州本隶属于大晏,协助陛下是天经地义。晏郦之争,郦王本就毫无胜券,敢问大人如何说服我反晏归郦?”
听林稚灵有这方顾虑,郦臣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这起码说明林稚灵是懂局势利害的,跟聪明人说话自然比较省心。“难道甄夫人不已经被说服了吗?”
林稚灵诧鄂,双目掠过一道异光,微笑中带有一点可趣,似有轻蔑的稍稍扬了嘴角:“你唤我什么,甄夫人?”
郦臣拱手作揖,夸赞道:“夫人一来为甄大人心腹,二来审时度势、识得大体,试问除了大人的夫人哪家女儿能这般魄力?”
“你说话——挺好听,”林稚灵心里并不排斥,收起笑容变回一副正经,“话说回来,你如何看出我被说服?”
郦臣:“如果夫人不曾心移,坚持对大晏忠心耿耿,恐怕我已是被重兵包围了吧。”
林稚灵连连摇头:“唉你可误解我,我前来不过是讨一个郦军必胜的筹码,在没有得到这个筹码之前,我随时可以叫人逮捕你。道理很简答,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谁赢我黔州便跟谁,晋郦若赢得了,很好我们是盟友,晋郦若赢不了,没办法我们只能是敌人。”
郦臣胸有成竹的捋了捋胡须道:“夫人不在前线作战所以有所不知,我便问夫人三个问题,听完我的问题如果夫人还犹疑不决,那我甘做阶下之囚。”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前线的讯息往往最及时最可靠,能早一步获知就能做进一步的打算,对于这一把手的信息她求之不得。林稚灵再度扬起了嘴角:“我洗耳恭听。”
“第一,夫人可知匈奴南下侵扰了?”
林稚灵一听,思路一理当即瞠目结舌,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顿时呆若木鸡。对于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对于谋略家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契机。
郦臣见林稚灵有如此反应,便放心说出第二个问题:“夫人可知封淡淼已入郦王麾下并已攻下了太朝关?”
林稚灵顷刻回神,激动得心都快抽出了嗓子眼却从容镇定道:“第三个问题呢?”
“夫人想不想成为王妃?”
林稚灵打了个颤,忙不迭刨根问底:“王妃?什么意思。”
郦臣:“大晏覆灭,郦王将会是天下主,只要黔州助郦王成事,封王自然不在话下。”
林稚灵心情澎湃不宁,时势造英雄,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林稚灵拾起了条约细细看起来,指腹粘上酒水,凭借记忆在桌案上画出中原大地的轮廓,然而不禁皱了眉头,不是舒晋不够大方而是她胃口太大。
“条款上的封地未免太窄了吧。”
“呵呵,”郦臣牵强的笑着,“敢问那夫人想要几何?”
林稚灵思虑了一会,说道:“方圆扩增两百里。”
郦臣刚咽下的酒水一口喷了出来,愣愣地看了会林稚灵,她的模样二十出头,但她如此深谋远虑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该有的远见,方问道:“夫人年龄几何?”
林稚灵随口一出:“三十。”
郦臣忙擦了把冷汗,怪不得常言道女人三十如狼似虎,现在看来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夫人要求方圆扩增两百里可是大事,我做不了主,还得郦王定夺。眼下战争紧迫,还请甄大人即刻停止向晏军供粮,转向援助郦军。”
林稚灵机灵一动,哂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请大人速速转告郦王我要扩增方圆三百里地。眼下战况紧急,还请郦王不要犹豫,以免耽误了军机大事呀。”
说她奸诈也好无良也罢,她就是趁火打劫。
“你你你…”郦臣又冒出了大股大股的冷汗,又愤又无奈,颤抖着手指着林稚灵,“夫人祖上是经商的吧?”
林稚灵粗鲁地大笑起来:“您老可真是火眼金睛,呵呵。”
两人就着条款争论不休,与此同时萧四带了一匹人马抵达了郡府。林老爷自来到黔州后便留住府内,介时听闻晏兵突然包围了郡府,缜密的心有所察觉,连忙躲进了茅厕。然而偌大的人怎会躲过晏兵的搜查,不出一会儿便被士兵逮到了中堂。
甄丙原本就老实没主见,见到这般情形就蒙了。曾经每每遇到大事都有上头的人顶着,自己只负责被使唤,如今他成了主子要应对萧四,慌张得不知所措。
“甄大人别紧张,来,一同坐下。”
萧四先安抚了甄丙,然后虚情假意地请林老爷坐下,亲手递上一盏茶,笑盈盈道:“林老爷怎会到黔州来?”
四下的士兵躲在隐蔽的地方,守卫森严。
自打离开淮城,林老爷就知自己不外乎两种结果,一个是有鱼相安无事自己同相安无事,一个是有鱼遭难自己则在劫难逃。早有这样的心理他也坦然了多,接过茶水喝下一口道:“来这边跑生意来着。”
“跑生意?跟甄大人?”
萧四俨然知道林老爷在撒谎,但他不怕跟他老人家绕到底。
林老爷:“不不,不跟甄大人。”
“噢?”萧四看向甄丙,故意话中有话的问道,“当真如此?”
“的确是的。”甄丙连忙点头肯定。
萧四:“那林老爷怎么在府上。”
林老爷连忙给甄丙解围:“萧大人你这不说笑么,甄大人是黔州郡守,老夫来这边经商怎么也得打通这边的路子,跟东道主把好点关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像是这个理,呵呵,”萧四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哎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我今天来是带了一份厚礼给林老爷和令爱,西域进贡来的玛瑙枕和沉香手钏,还不请林小姐出来见识见识这些稀罕东西。”
林老爷立马竖起了一身寒毛,果然是冲着女儿来的,他岂会中萧四的当。林老爷瞬间哭丧了脸,流下了两滴老泪:“大人何苦在老夫伤口上撒盐,众所周知三年前我儿就下落不明,一提起灵儿老夫这心口就疼,可怜她年纪轻轻还未来得及生儿育女就…就…呜呜!”
甄丙连忙给林老爷擦掉眼泪,求萧四道:“林老爷唯独林小姐一个爱女,还望萧大人体谅,莫要问下去了。”
“少装模作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萧四忍无可忍撕开了脸面,将被子重重地扣在桌案上,“快说,林稚灵藏哪儿了?”
林老爷被萧四突如其来的画风吓得一跳,他的噩梦终究是来了,眼下萧四来拿人指不定有鱼已成了罪臣,就怕担当了什么灭族的大罪。这会子不清不楚的,倘若让林稚灵落到晏兵的手上,岂不是羊入虎口。不,他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落到贼人的手上。
“老夫…老夫不懂萧大人什么意思,”林老爷换出一副兴奋状,拽住萧四的衣襟,“莫非是大人知道吾儿的消息,求大人告之,我将不胜感激,重酬相报!”
萧四烦恼地推开林老爷,趾高气扬地坐下,威胁道:“还在装?你人老精力倒是十足,你有意演我都没心思看,不防告诉你老人家,郁有鱼犯了诛九族的罪,林氏一族已经全部关押在狱,就差您和林小姐了。”
林老爷惶惶不安:“有鱼他有罪?不可能,陛下去北僚赔罪,现在未归,你怎么知陛下要拿有鱼。”
“哼哼,老家伙真是蠢,陛下亲自出马怎么可能放过郁有鱼,你也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