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念团展现出的,是一个凄怆的画面。
一个绝色女子,衣袂飘飘,站在悬崖边上哭泣。
劲风拂过,吹起她那乌黑的长发,吹得她身形摇摇晃晃。
这等孤独、绝望的女子,最是令人痛惜、怜爱。
他不清楚女子遭遇了什么,却下意识地跟那女子产生了共情。
那女子哭泣片刻,又撕心裂肺地吟唱起来:
秋风妒,总把落叶吹无数,
寡淡了万木归尘土。
奈春情,总被雨打去,
欢心接连寄霜露,
青发到白头,遗留多少唏嘘!
便将春心付流水,也有曲折归宿,
谁能料,一厢深情,却无归路,
只索彷徨踟蹰。
女子唱得凄婉,引得燕阳心肝发颤。他不知道女子所唱的是什么曲调、什么曲名,对其中所表达的情路沧桑似乎颇有同感,情不自禁地跟着吟唱起来。
那女子却兀自停下,扭头说道:“哪里来的臭男人,恁般惺惺作态!”
燕阳没来由地被女子发作,说道:“美女,这么说话很伤人你知不知道?我适才为你的吟唱所打动,不由自主地跟着唱唱而已,你用不着发怒吧?”
女子杏目圆睁,说道:“世间的男人惯会花言巧语、曲意逢迎,你敢说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得到之前,虚情假意地将女人奉为香花细柳,要风给风,要雨给雨,费尽万般心思。得到之后,狼心狗肺地弃女人为残花败柳,千方百计付之沟渠。此等伎俩,又有哪个男人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燕阳急赤白脸道:“美女,你自己为情所伤,为一些男人所伤,这自然是那些男人的不是。世间的无情男儿,想来也着实不少,可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你可千万不能一杆子打倒一船人!”
女子说道:“好人是打不倒的,打倒的都是偷心贼、负心汉!你这么着急,莫不是要将自己从那一船人里摘出来?没用的!要是改得了,你就不是男人了!”
女人说话越极端,就说明她被负心男人伤得越深,燕阳的心就越疼。
当此之时,他恨不得代替女人将满腔愤恨、愁绪发泄出来,可又无从下手。
这个女子的形象充斥于脑际,他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妻子,跟他结发的顾晚晴,还有华奢,还有妲无忌。这三个女人,在他的心里已经恍若素不相识的路人。
“美女,”燕阳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处悬崖边缘的女子,语气异常体贴、温和,“世间情路,总有归处,一时的挫跌又何必在乎?或许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苦楚,然而每个人又有每个人的幸福。长情也好,短情也罢,不都是一种美好的相处?想开了,一切都不过是生命中的羁旅。想不开,才是莫大的糊涂。”
“你这歌词,从哪里学来的?”女子紧皱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问道。
燕阳有些错愕,应道:“我这不是歌词,不过是规劝你的言语而已。”
女子闻言,那松开的眉头又紧皱起来,说道:“原来你在卖弄才情,莫非是想勾引我?”
这个女子怎么这么善变,一忽儿风一忽儿雨的?
燕阳强行压下心中不满,摆摆手,说道:“美女,我完全没有勾引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女子离开悬崖,一步步走向燕阳,目光咄咄地逼视着他,“你千方百计跑来接近我,而今又说无意勾引我,这等自相矛盾的做法让我如何相信?莫非连你都嫌我是残花败柳不成?”
这——
女子的话,他凭借直觉感到有毛病,却又想不出毛病究竟出在哪里,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慌乱地揉搓着双手。
女子来到他身边,伸手薅住他的衣领,用柔软的身躯直抵他的前胸,弄得他脸红脖子粗。
“美、美女,有话好好说,何、何必如此呢?”他说话开始结巴,不停地吞咽起口水。
“我需要你给个清楚的解释,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子说话之间,喷了他一脸口水。
被女子薅着衣领,他躲无可躲,只好任凭女子的口水喷在脸上,嗫嚅着说道:“美、美女,我的意思是,你并非残花败柳,世间总有一个有缘的男人会了解到你的好,跟你白、白头偕老。”
“说,那个男子在哪里!”女子发起狠来,语气变得坚硬。
“我怎么知道!”情急之中,他只好虚言应付,“那有缘男子,或许在天边,或许在眼前,谁说得准呢?”
“啊,我明白了!”女子点点头,“你的意思是,那个男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不是这样?”
听到女子这么领会他所说的话,燕阳蒙了。他跟女子所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女子为什么偏偏这么理解呢?
他本能地想否认,可是面对女子那忧郁、凄婉的目光,他却鼓不起勇气否认。
“好!”女子嘴里说一个好字,放开薅着他衣领的手,退后几步,继而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决定了娶我,那我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回,嫁给你无妨,顺便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一条船上的人!”
女子能够说出破罐子破摔这样的话,显然已经将自己的自尊揉碎了撒在地上。
燕阳不忍继续摧残她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又见她恁般决绝,于是将心一横,说道:“好,我娶——”
便在此时,他蓦然听到一声高亢的龙吟。
这龙吟来得不早不迟,刚好盖过了他刚刚说出口的娶字。
听到这声龙吟,燕阳当即打个激灵,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呀,原来自己差点着了饶道德那个女人的道!
千防万防,女人难防,若非条龙霸天这一声吼叫,自己势将前功尽弃,此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至于条龙霸天为何这个时候突然吼叫,燕阳还来不及查问。
他所关注的是那个试图引诱他入彀的女子。
此时此刻,那个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他,身影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虚无之中。
燕阳却继续盯着女子消失的地方发呆。
适才这个情形,燕阳恍然记起自己曾经在火云宗的那口古井里梦到过。而今,这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原因究竟何在?是现在对既往的回溯,还是既往映现了现在?
幻境之中的这个女子,固然是被饶道德所利用的工具,然而她的所作所为反映的却是世间的现实。古往今来,究竟有多少女子被负心汉所抛弃,又究竟有多少女子因情路坎坷郁郁而终,恐怕谁都说不清楚。那些女子的屈辱、悲苦,亦绝非谁人能够真正体悟。
他适才所面对的这个女子,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她究竟去往了何方、消失在何处,那是一个无人能解的谜。
怅惘之中,燕阳伫立良久,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