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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缘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扎营的时候,怀化军各部被分开了,彼此的距离都很远,而蕃骑更是直接驻扎在总帅营里,摇身一变,似乎已经成了总帅的亲卫营了。李虎和原虎烈军的将帅们对怀化军非常戒备,尤其配备武器后,更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架势。没办法,你才投诚几天,你那起义也是无奈之下的保命之策,谁敢相信你嘴里的忠诚?
高缘两眼通红,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人,官场的那些狗屁规则到哪都一样,义军这里也不例外。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黯然,愁眉不展,和大营里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
“你怎么样?”高缘问道。
毛军抚须轻叹,伸手相请。两人并肩而行,毛军缓缓说道:“野牛原一战,我们重返辽军之路,目前算是堵死了。”
不能回辽,难道你还想投金啦?“你不要跟我提黄龙府。”高缘冷声说道,“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做女真人的狗。血海深仇,势不两立。”
“那么……”毛军站住了,望着他,“我们只有留在这里。”
高缘听懂了。既然无路可走,只能留在这里,那就任由李虎宰割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毛军这个人自己很了解,他圆滑,老于世故,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叫老奸巨猾,他有个诨号,叫球,由此可知此人的处世之学。怀化军屡战屡败还能活下来,怀化军的这个建制番号还一直保留,都是因为毛军手眼通天,八面玲珑,也正因为如此,耶律马哥非常不喜欢他。耶律马哥本来就反对汉人出任高级军职,再加上他自恃甚高,对毛军这种圆滑性格的人极其鄙视,所以毛军一直未能抱上马哥的大腿。以毛军的为人处世之道,他既然要留下来,那他肯定会积极钻营,风风光光地活着,他才不会伸着脑袋等死。
想到这里,高缘躬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请都使指点一二。”
毛军稍加沉吟,俯耳说了几句话。高缘连连点头,敬佩不已,这个毛球,高啊,厉害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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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虎把怀化军的问题提出来之后,黄涉不敢乱说了,他只能分析,诸如士卒们会怎么想,各级军官们会怎么想,分析来分析去,李虎得出结论,毛军和高缘非常危险,找个机会杀了,一劳永逸。
李虎杀意一起,主意也就来了,然后问柴云,俘虏如何收编?
黄涉没有在军中待过,这种事插不上嘴。柴云在军中待了好几年,本来他在南京道的平州,出任辽兴军节度使司的军事判官,最近才调到怀庆两州节度使司出任隶参军事,他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但对虎烈军收编俘虏一事却感觉十分棘手。
早上俘虏和战利品的数字基本上统计出来了,其中俘虏两万四千多名,战马两万三千多匹,这还不包括从金军手里抢来的马。耶律马哥的马军是辽军的精锐,出征时都是一人双马,行军速度快,战事激烈时换马不换人,所以战马缴获很多。不过金人更厉害,一人三马,他们打起仗来,只要人的体力够,战马绝对不成问题,轮流换,轮番冲杀,这也是致胜之道啊。
俘虏的数字太庞大了。此仗辽军的损失主要来自于和金人的搏杀,其次野牛群踩死不少,再次就是自相残杀和溺水而亡了,另外,这也得益于李虎的不杀之道,虎烈军诸将把这个道理吃得很透,他们甚至连契丹人都不杀了,比李虎做得还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留着契丹人干什么?做奴隶啊,想杀就杀,想打就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过去你怎么虐待老子的,老子现在变本加厉还回去,爽啊。至于那些当官的,有家世的,可以卖个好价钱,或许就此成为土财主了。
俘虏中,汉人步卒占大头,蕃虏诸种也有好几千,都是马军,而契丹人一部分是耶律马哥的主力亲卫骑,一部分则是耶律马哥的僚佐和各级军官,加在一起也有两三千人。
这么多俘虏,一大坨子,隶属不同军队不同民族不同兵种,整编起来很复杂,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难题,最大的难题来自于虎烈军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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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烈军把原隶属怀化军的人除掉,只有四千人不到,还欠几十个,本来是有四千多的,但打仗的时候,李虎逼着他们去送死,白白送掉两三百条性命,冲锋的时候,又死伤了一些,还有人死得更冤,傻乎乎的要去抓野牛,结果野牛没抓到,反被牛踩死了,做鬼都觉得冤啦。
你四千多人整编两万多人,不可想象的事情。这个两万多人如果除掉契丹人,再把怀化军加上去,那至少是两万五千人朝上,四千人对两万五千人,悬殊太大了,这到底是俘虏收编虎烈军,还是虎烈军收编俘虏?
柴云把数字一摆,难题一说,李虎也傻眼了。
虎烈军人少,军官也少,很多军官根本就是土贼一个,大字不识,狗屁不懂,就知道拎着把刀跟在后面乱砍,你让这种人怎么去统军?虎烈军建军时间也短,至今才打几仗?有多少战斗经验?很多人到了战场上连旗号都分不清,只能跟在大队人马后面瞎混,至于阵法之类的东西,那就更不要说了,义军从上至下,有几个人懂?这种东西不是看书就会的,要反复演练,要上战场实践,你连这个都不会,你怎么服众?怎么指挥打仗?像广平淀、野牛原这种仗能打赢,都是奇迹,是总帅创造出来的奇迹,如果没有总帅,义军根本不会去打这种仗。
相反,在辽军,你想做最底层的军官,首先就要会读书识字,这是最基本门槛,另外,耶律马哥统率的这支军队,这些年打了很多仗,和金人,和义军,年年打,所以才有今天的战斗力。总帅你也看到了,昨日一仗,如果没有你的野牛阵,不但义军大败,金军也大败,最后的胜利者肯定是马哥,因此,这些俘虏若想驯服,仅靠虎烈军那四千人远远不够,说句不好听的话,虎烈军也没有那个能力。你扳着手指头算算,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军官可以出任营指挥使,出任军都指挥使?
李虎越听越烦。瞧我这仗打的,原本满心欢喜,以为捡了个大便宜,谁知转眼间,大便宜变成了大麻烦,我就象那小狗,好不容易抢到一块骨头,结果太大了,啃不动,只能舔舔,干瞪眼。不过,你小子说不行就不行啊,难道我就不能问问别人?
李虎看看铁鹰,又看看罗思南。两个人把眼睛瞪多大,正听柴云说话呢,显然也指望不上。
在铁鹰和罗思南看来,这事很简单,把俘虏分分,虎烈军的兄弟们都升官,但给柴云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复杂。俘虏比义军有本事,人家不服你,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关键问题是,虎烈军好不容易有了三万多人马,结果没有战斗力,还是一群乌合之众,比那些混饭吃的好不了多少,下次碰到辽人金人还是打败仗,那不白辛苦了?白白浪费了好多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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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想到了毛军和高缘,于是急忙派人去请,虽然有心诛杀,但也不是今天,能用还是尽量用,不能浪费啊。
毛军、高缘来了,李虎请他们坐下,把问题一摆,“两位可有解决之策?”
毛军高缘二话不说,撩衣跪倒,说了一大堆感激涕零的话,发誓忠诚于李虎,把个李虎哄得一愣一愣的。
在座七个人,铁鹰罗思南,那算李虎的家人,黄涉柴云,那算亲信僚佐,然后就是毛军和高缘,刚刚举旗起义的人,应该不值得信任,但李虎把他们请来一起商讨军机大事,那就是信任啦。毛军和高缘两张嘴,轮番奉承,说总帅有胸襟,有气度,你这样信任我们,我们一定感恩图报,誓死效忠。
李虎还是头一次碰到这场面,心里那个高兴啦,有人拜倒脚前,磕头效忠,那种高高在上予杀予夺的感觉,实在令人沉醉。做老大就是好啊,不但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磕头效忠,虽然阿谀奉承之辞听在耳中有些肉麻,但心情很舒坦,美滋滋的。不过,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是奸佞小人,不可信,老子要小心了,不要阴沟里翻船,让这两个鸟贼砍我脑袋。
人家那么客气,李虎也不好意思,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请两人坐下,“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我既然相信你们,你们就大胆说,如果主意出得好,重赏。”
毛军捻须沉思。高缘虽然眉头紧锁,但想的却不是这事,而是佩服毛军,这老小子果然高明,一眼就看出李虎遇到了收编俘虏的难题,现在就看他的计策能否成功了,如果李虎接受了,我们这两颗脑袋也就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