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开心啊,骂得酣畅淋漓,唾沫星子四溅,好过瘾,而这帮土贼们则低着脑袋,吭都不敢吭一声。没办法,这小子处处占着理,想反驳也无从驳起,只好听着了。
李虎说得口干舌燥,跑到罗思南席上找水喝,这时有人趁机说话了,“总帅,你说了一大通,其实都是废话,一句也没有说到点子上,请问,你有何退敌高招?”
废话,老子是神仙啊,坐在家里就能想出退敌高招?李虎端着大碗,瞪着说话的主儿,哽住了。大帐内的将帅们都抬头望着他,个个眼神凌厉,你小子不要骂人了,趁早说点有用的,否则有你好看。
李虎想了一下,“咕咚”一声把嘴里的水咽了下去,继续开说。
“联金攻辽,联辽遏金,周旋于两虏之间,促成辽东三足鼎立之势,然后给自己打下一块地盘。”
这话说得很高深,很多土贼听不懂,听不懂好啊,这帮土贼就象山里的狼,你想把他们诱进陷阱,首先要丢几块肉,要舍得下诱饵,这就是诱饵。
马上就有人嚷嚷了,“通俗一点,不要文乎文乎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猪头上长着一个鸟嘴,冒充鹦鹉啊?”
李虎那个气啊,嘿,小子,你等着,敢骂我?哪天我找个机会,非把你打成猪头鸟嘴,让你冒充鹦鹉唱山歌。
“咳咳……”李虎干咳了几下,老老实实地解释。
“你们想不想留在龙化?当然想,留在城里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有房子住,有女人睡,身上的钱有地方花,多美啊,但你们为什么想逃跑?想回山?因为你们打不过人家,实力不行。实力不行怎么办?找朋友帮忙。”
“除了其它几路义军兄弟,我们还有什么朋友?没有。没有朋友怎么办?把敌人变成朋友,比如说……”李虎坐到席上,把半截案几抱在了怀里。下面这句话说出来,估计马上就有人翻脸,还是小心为妙,早作防备,“比如说,东边的女真人,金狗,他们是契丹人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朋友,所以,我们可以和女真人做朋友,做兄弟……”
话音刚落,骂声四起。
“狗娘养的,你竟然让我们和金狗做朋友,你找死啊……”
“直娘贼,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狗屁,你当我们是白痴啊?”
“金狗也罢,辽狗也罢,都是敌人,敌人就是敌人,逮到就杀,什么兄弟朋友?见你的猪头鬼去……”
群情激愤,正好刚才又给李虎骂惨了,一个个心里窝着一肚子火,立时群起而攻之。有人气急了,抓起案几上的酒碗就砸了过去,“砸死你个猪头。”这一砸,顿时热闹了,土贼们抓起坛坛罐罐就扔了过去,一时间酒肉和坛罐齐飞,混乱不堪。
李虎早有防备,举起半截案几就护住了脑袋,直娘贼,这帮土贼都是畜生,没有一点人性,也不想想,没有老子,你们现在有这样快活日子?还不待在山上打蚊子找虱子。狗娘养的东西,老子不管了,你们想找死,那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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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汉和铁鹰向来是唱红脸的主儿,这两位资格老,名气大,土贼们或多或少给点面子,攻击之举随即停了下来。
李虎举着半截案几,不敢放下来,唯恐又遭到攻击,但又想看看土贼们在干什么,所以探头探脑的,就象一只躲在树后的兔子,胆战心惊。
徐大眼带着几个铁卫马上进来收拾,看到李虎狼狈不堪,心里那个难过哟,总帅今天不知得罪了那路神仙,早上被母大虫修理了一顿,现在又遭到各路将帅的围攻,怎一个惨字了得。
“今日之议,事关义军存亡。”罗青汉郑重说道,“总帅既然提出了应对之策,大家就耐心听完,听完之后再议,如何?这样闹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贻误军机,对在座诸位,对义军兄弟,都没有任何好处。”
铁鹰也说话了,他当然帮着李虎,“诸位要想想,你们现在兜里有钱了,腰杆硬了,气也喘了,说话也粗了,都是因为总帅一个主意就轻松拿下了龙化,否则你们还会坐在这里商讨明天的事?既然总帅可以拿下龙化,肯定也有办法击败辽军,大家耐心一点嘛。”
众人脾气发完了,被李虎臭骂一顿的怨气也消了,各自忙着找酒找菜找碗了,心痛啊,这么好的酒肉就这样糟蹋了,罪过哦,下次不能乱砸了,要砸也找其它东西砸,不能一气之下把酒菜扔出去了。这心一痛,对李虎又来气了,一个个骂骂咧咧的,恨不得把李虎的皮扒了。
罗青汉冲着李虎招招手,示意他可以把半截案几放下来了,继续刚才的话题,把话说完了,说透了。
李虎的策略他听懂了,而且认为可行,当年自己无路可走的时候,也接受了契丹人的招安,有时候为了保存自己,必须要忍辱偷生,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李虎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见识,不仅难能可贵,更说明他的才智足以承担复汉的重任,这让罗青汉更加坚定了通过联姻给予李虎鼎力支持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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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战战兢兢地放下半截案几,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把它抱在了怀里,以免措手不及,被这帮没有人性的土贼偷袭得手。
这次他换了一种办法,先把辽东的形势说了一下,详细分析了辽东义军对辽、金两国所造成的影响。这种事很枯燥,解释起来很麻烦,而土贼们脑筋也不灵光,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李虎费了好大的力气,举了很多生动的比喻,总算让他们听明白了。
李虎一边吞口水,一边纳闷,当初马扩说给自己听的时候,自己马上就懂了。这种事情并不复杂,当初老爹给自己讲《东周列国志》的时候,里面的合纵连横比这复杂多了,自己照样听懂了,而宋辽金三国和辽东义军之间的关系并不复杂,这帮土贼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大概这就是天才和蠢才之间的区别吧。他现在很确信自己是天才了。
把各方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理顺了,土贼们总算恍然大悟,哦,原来联金攻辽是这么回事,义军实力弱,金狗也强不了哪处,两个人是一对难兄难弟,合则双赢,分则两败,所以要联金攻辽。联金攻辽成功了,义军就能在辽东打下一块地盘,就算在龙化州待不下去,也可以到其它地方去,总之,有希望,大大的有希望。
如此说来,义军就要委屈一点,要和金狗虚与委蛇,要称兄道弟,碰到金狗不能喊金狗,更不能高呼杀虏了,要低调,要忍辱负重,等到兵强马壮了,有地盘了,该翻脸的时候翻脸,该杀虏的时候还是要杀虏。
鼓掌……土贼们就是这样,你说得通俗易懂,他们就明白了,然后他们也会权衡得失。能做到这种身份的土贼,也不是粗野蛮夫,肚子里都有小九九,厉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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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帅,联辽遏金又是什么意思?”有人看到了希望,马上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李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半截案几稍稍举起了一点,等下嘴巴一张,估计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金狗比我们厉害,人家有地盘,有城池,有牛羊,起点高啊。在联手攻辽的过程中,时间越长,金狗就越强,而我们就算长出四条腿,也追不上人家。稍有不慎,我们就有可能被金狗吃了。”李虎说道,“我们利用人家,人家也在算计我们,这年头,称兄道弟都是假的,利益才是第一,为了利益,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何况我们这些没有人性的鸟贼和野蛮残忍的金狗?”
李虎趁机骂人,土贼们心知肚明,忍着,这个猪头的嘴臭不可闻,肆意挑衅,迟早要倒霉。
“所以,为了防备金狗在背后暗算我们,同时也为了遏制金狗实力膨胀,我们要联手金狗的敌人,必要的时候甚至和金狗的敌人联手攻击……”
李虎不敢说辽狗两个字,他用金狗的敌人代替,试图蒙混过关,但这些土贼们岂肯放过,马上有人打断了李虎,怒声问道:“金狗的敌人是谁?”
不说不行了,混不过去了,李虎扯着嗓子叫道:“辽狗……”接着头一低,脖子一缩,两手一举,把半截案几盖在了脑门上。
大帐内的土贼们顿时乱了,一个个怒气冲天,高声痛骂。
“砸死你个猪头。”有人实在气不过了,刚才说要和金狗称兄道弟,现在又要和辽狗称兄道弟,那还造什么反起什么义举什么大旗?干脆把刀一丢,把脑袋一伸,给金狗辽狗砍就是了。
有人说要砸,马上就有人找东西,一时找不到,酒菜当然舍不得扔了,情急之下,拽下头上的兜鍪就砸了过去,砸一下不过瘾,脱下靴子再砸,“砸死你个狗娘养的东西。”
转眼间,大帐内兜鍪与战靴齐飞,间或还能看到几面手盾,把个李虎吓得面无人色,趴在地上连声惨叫。脑袋是躲过去了,撅得高高的屁股躲不过去,顿时成为攻击目标,饱尝痛苦。